第二十八节
        巧珠住院那天，肖三利来了。肖三利是聪明人。巧珠的病是肖颖造成的，无论公了私了，肖颖都脱不了干系，都要负责。与其等着褚建明找上门来，不如主动上门赔礼道歉。褚建明也是圈内有威望的人，自己主动上门，他也不会难为自己。肖三利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褚建明手上的拆迁砖，这才是肖三利最需要的东西。

        褚建明不在，肖三利对嫂子小肖说，俺那妹子，从小被俺爷惯坏了，一点都不懂事，在家里俺爷俺娘管不住她，才让我带过来，唉，看把巧珠害成这样。小肖说，事情都成这样了，说其他的也没用，但愿老天眷顾巧珠，让她快点好起来。肖三利连连道歉。小肖说，我们都是乡里乡亲的，他哥去上海的时候，猜准你要过来，就交代俺们不要难为你，你也不容易，以后别让你妹子到外边惹事就行了，外边人可不认乡里乡亲。最后，肖三利掏出三百块钱给小肖，并承诺承担巧珠的所有医疗费。全伟也在场，肖三利又对全伟说，你的砖还是送我那里，每块砖高出东山桥头价两分钱，你拉多少我要多少。

        巧珠自认为没病，只是心口赌的慌吃不下饭，她坚持要回工地。嫂子不同意。为了证明自己，她下床走路给嫂子看。她身体上重下轻，像腾云驾雾似的，她不敢快走，慢慢地在病床前挪动。一个小护士推门进来喊，巧珠，有你的电话。谁能给我打电话，巧珠心里想，她也没有能打电话的熟人啊！肖三利？他不是来过一次了吗？可能是献殷勤，不接。张竹心？她想起这个人就恶心，他也有打电话的条件和理由，那更不能接。要么就是哥哥，可是哥哥打电话一定会找嫂子。想到这，巧珠的腿软绵绵的，她差一点摔到地上，嫂子上前扶住她。巧珠用细翠的声音回，不接。护士补充一句，打电话的特别嘱咐了，让告诉你，他是陈诗旺。巧珠也想到了诗旺，可是诗旺在崇明岛的荒岛上哪里来的电话，按时间推算哥哥现在还不能这么快找到诗旺。巧珠怀疑听错了，回问，陈诗旺？嗯，是陈诗旺。确定是陈诗旺，巧珠推开扶着她的嫂子，自己站直身子，提高声音问，电话机在哪里？护士长办公室。

        巧珠快步走向房门，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她扶住门框才没有倒下。小肖赶紧上前架住她，一起往护士长办公室去。大概二十米的距离，在巧珠眼里怎么那么长。

        晚上护士长不在办公室，小肖把她扶坐在电话机旁退了出来，随手把房门关上，站在门外等。小肖在外边，开始的时候听到巧珠哭，后来又听见巧珠笑，最后是小声的说话，声音细的听不见什么内容。小肖想，这丫头还是那样，又哭又笑，这以后怎么办？

        大概半个小时，巧珠开门出来了，她满脸笑容，眼角的泪痕还在，走路步伐轻盈。小肖要去扶她，巧珠说，不要你扶，俺好了。嫂子知道，精神病人都是时好时坏，巧珠这是好的时候。嫂子跟在巧珠后面一起回到病房。巧珠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对嫂子说，俺要回家。回家？嗯，俺好了。这就好了，刚刚你还不能走路，现在就要回家？巧珠转过身抱抱嫂子说，俺真的好了，花儿姐是好人，诗旺受伤都是花儿姐照顾的，他们拜了干姐弟，花儿姐还借钱给诗旺，他明天给俺买羽绒服让俺哥带回来。你听他自己说的？嫂子有点不相信。巧珠又笑着说，俺哥证明了。听巧珠有褚建明证明，小肖心里的石头才算放下。巧珠收拾完东西走出病房去办出院手续。看着巧珠走路稳稳当当的样子，跟着后面的小肖摇摇头，唉，这就是相思病吧！

        姐妹俩办完出院手续，走出医院大门，全伟刚好到了。看见巧珠自己背着包裹走在前面，全伟惊讶地迎上去，问，俺姐，你……俺好了。全伟还是不相信，歪过头问小肖，俺姐好了？真好了，小肖回。

        全伟引领她们走到停在路边路灯下的小四轮边，巧珠看见车帮上还坐着一个女孩子。看到全伟领着人过来，女孩子跳下车帮站到全伟身边。巧珠借着路灯亮光打量女孩，女孩的个头和全伟差不多高，穿着牛仔裤的腿在微微颤抖，胸前高高隆起，好像有两只鸽子藏在发了白的牛仔褂里面，圆圆的脸被路灯光照的红扑扑的，两颗大眼睛下高鼻梁里的鼻孔均匀地喘出细碎的白烟，两只手戴着白线手套捂在嘴上面。全伟指着女孩对巧珠说，这是老乡，刚刚在中华门碰到的，出来找工作，没有熟人，俺先把她带回来了。全伟又对女孩说，这是俺姐，这个是俺大嫂。女孩拿开双手张开薄嘴唇，笑了一下露出糯米似白牙，说，两个姐姐好。姐妹俩齐声说，好，好！巧珠问，你叫什么名字。俺叫小芳，就是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的小芳。嫂子说，这名字好听。巧珠笑笑不说话。

        全伟把姐妹俩一个一个扶到小四轮车厢里，然后摇响柴油机开动小四轮。女孩还是坐在全伟边上的车帮上。

        路上，小肖在巧珠耳边说，这个女孩是来给全伟当媳妇的。巧珠说，不行，俺看了面相，俺弟压不住他。你死丫头还会看相？诗旺教我的，他也是在《易经》里学的。小肖摇头，唉，搞不懂你们两口子。

        巧珠回来了，全伟还带回一个漂亮女孩，这下半边楼里炸开锅。已经躺在暖被窝里的工友们，也顾不得外边的寒冷，纷纷钻出被窝，披着各种御寒道具挤到厨房里看新鲜。年龄大的还先跟小肖和巧珠打招呼，问巧珠的病好利索没有，巧珠一样回过话。年轻的直接忽略她们俩，冲着小芳问东问西。小芳温雅不羞一一回答大家的问候。褚憨子问，你叫小芳？小芳微笑点头。那你会不会唱：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当然会唱，小芳没等褚憨子再问下去，又说，不信我唱给你听……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在回城之前的那个晚上，你和我来到小河旁。

        从没流过的泪水，随着小河淌。

        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我不忘怀。

        谢谢你给我的温柔，伴我度过那个年代。

        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衷心祝福你善良的姑娘。

        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你站在小村旁。

        小芳唱完，满厨房的人都鼓起掌。

        小肖回来就忙着下面条，面条下好了，她冲着大家说，都别闹了，巧珠病刚刚好，身体还虚着呢，小芳走这么远的路也该累了，让她们吃点东西早点休息，你们都散了吧！听到小肖赶人，大家都恋恋不舍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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