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有人将至（上） (1 / 37)
        「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莫远日记

        虽然有些累，夜路并不好走，还是要快点走，其实莫远并不赶时间，他只是想让自己专注起来，这样就不会想起一些烦心的事，就好像车子的速度足够快，就可以把烦恼和忧伤统统甩在身后。

        此时，路边的指示牌显示：距离南京还有109公里。

        2013年，莫远来到南京，时维九月，桂花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让人的心头甜甜的，他很快他就爱上了这座融合南北文化，集古典和现代于一身的城市，还有这里所有的际遇。

        莫远喜欢骑车穿行在大街小巷，看人间烟火，感世事浮沉。天下起雨，他就披上雨披骑行，直到雨过天晴，直到身上的雨滴都蒸发掉。有时莫远会在新街口的地铁站观察熙熙攘攘的人群，看他们的脸庞，想象他们的生活会不会和莫远有很大不同，想象着他们要去什么地方，见到怎样的人，做什么事情。地铁开过的时候，会有一阵风从隧道吹来，把思绪和行人的足迹都带向远方。最喜欢的还是在明城墙上漫步，莫远可以在上面走一整天，暮色降临的时候再下来，在城墙上可以远眺玄武湖，也可以细细识别墙砖上刻的不一样的古文字。

        莫远住在山阴路的一栋老房子里，房子建在山上，周围有很多茂盛的古树，打开窗子，枝叶就能伸进房间里，以至于房间的采光一直不是很好，只有在太阳落山的时候才能享受片刻的阳光。那些没有认真度过的夏天，通常莫远会看一上午球赛，吃过饭后午睡很久，然后起床洗澡，再出门晃荡。大多时候，莫远会到先锋书店，这是一个由地下停车场改造而成的书店，经常有一些诗人和导演于此讨论创作和理想，还有一些有趣的文创产品售卖，这里的一切让莫远懂得，美好的事物大都是「无用」的。

        莫远日常写一些影评和剧本来维持生计，但收入微薄，难以支撑花销，时而捉襟见肘，所以也做家教辅导小学生作业，这其实不需要有太多的学识，只需要有足够好的脾气，很多家长在辅导自己孩子功课的时候都恨不得自残，大概是这个功利的社会让许多成年人都形成了浮躁的心态。柏拉图对教育的认识给过莫远很大的启发，虽然莫远没有正式从事教育行业，但莫远常常思考自己多年来所受的教育是否正确，也常常想如果能遇到一个好的老师，那么自己现在的水平和境界又会是什么样子。在辅导学生功课时，莫远从来不会怒火中烧，因为莫远相信，知识原本就存在于人们的灵魂之中，只是这个尘世令人们蒙蔽了双眼，迷失了心智，暂时忘记了自己的知识，而师者要做的就是引导学生回忆起这些知识，唤醒他们的智慧。所幸，莫远所教授的学生，成绩都有明显的进步，莫远并不是一个看重结果的人，但这样的结果确实令人欣慰。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请莫远做家庭教师，虽然这会带来可观的收入，但会耽误很多时间，莫远做这行本来就是为了保障生活所需，目的既成，他更愿把时间都留给写作，莫远把它视为一种修行。

        写作是一个孤独的过程，而莫远却经常害怕孤独，所以，一方面莫远享受写作时遐想带来的自由，另一方面，又要忍受青灯作伴的孤独和文思匮乏时的痛苦。其实何止写作，人生的大多数何尝不是被孤独所环绕。从我们把数亿个同类甩在身后独自着陆在孤单的星球上开始，在母体的子宫内经历混沌，没有人可以拨云见日地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依赖自身获取能量，成为人形，成长壮大，日积月累出开天辟地的力量。我们从宇宙流浪而来，好在有人迎接，而此后的漫漫旅途，总会有走出车站而无人等候的一天。

        在莫远住处周围，常常有各式各样的野猫出现，说它们各式各样，不单单是因为它们的花色不同，它们的体态和性格也不尽相同。它们世世代代都生存在这里，因为附近的餐饮店很多，经常有人把吃剩的东西投喂给这些由天地灵气化身而成的尤物。中学时，莫远接触到了音乐剧《猫》，彼时莫远还对这些东西没有好感，只是觉得它们是个特别的物种，具体哪里特别，也说不上来。后来冬天的时候，常常在家里的房间内看到它们趴在供热管道上取暖，有时它们还会偷人们晾晒在阳台的腊肠，渐渐地感觉它们憨态可掬，也很鬼魅，渐渐对它们产生了好奇，再次看到它们经过时，就会迅速拿出相机拍下来。在南京的这段日子，它们成了莫远重要的伙伴，莫远打开房间的门，它们就会从楼道溜进来，在莫远的书桌下面躺下来，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而等莫远去摸它们时，有的会飞速地弹起跑走，很少会让莫远得逞，这让莫远对他们更加感兴趣。猫咪给了莫远很多灵感，他思考着有关「驯化」的问题，并以此创作一个戏剧作品。

        莫远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刘小宇，他是活跃在南京戏剧圈的青年先锋导演，虽然最近有些沉寂。他鼓励莫远完成这个作品，这让莫远有了很大的信心和动力。

        和刘小宇的相识说起来也很有戏剧性，莫远在一次打网约车的时候就是刘小宇接的单。在网约车刚出现的时候，很多人把他当作副业来做，目的不都是为了赚钱，有的人是在家无聊，想兜风的时候挣个油费；有的人是为了把妹，只要车子够好，还是有很大机会；有的人是想认识不同的人；而刘小宇是想寻找灵感。

        开车能找到灵感吗？刘小宇认为是可以的。从苏州出发到南京的这段车程中，莫远有点儿理解刘小宇了，确实会思考一些平时根本不会想到的问题。

        那天莫远去参加一个电影路演，是徐皓峰的作品《师父》，主创都到了现场，是部很棒的电影。莫远从八岁开始练武，后来从崇拜李小龙到了解叶问，再到迷恋上咏春，这个题材自然是很吸引莫远，也满足了莫远的期待。参加完活动，莫远用手机打了一辆车去学生家，上车后，车主就打开了话匣子，他看莫远是从电影院出来，便问莫远看了什么电影，聊了一会儿，他发现这个乘客对电影的认识还算得上专业，就问其对故事有没有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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