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这是在她生命里第八十一场雪。

        医院里外都被大雪覆盖，银装束裹，她可以听见微微的雪在窗外静静积压的声音。她的氧气瓶随着呼吸在均匀地工作，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睁着眼睛看窗外的白雪和感受它们在自己的心跳里的颤动。

        她想到了那年她流产时心里也是白皑皑地积压这么一层厚雪。漫天飘着鹅毛，心里是透明和孤单，寒冷在自己周围无处安放，只好围着自己一圈慢慢舞蹈，隔离黑暗。

        那年后，那个地方被大雪覆盖的花开不断，断断续续经过了很多年。她至今半步步入坟墓的人依旧想不清楚青春的爱都流到了哪里去，时间不停歇，茫然过了一年又一年的冬天。

        她是董家四小姐，嫁给了在牢狱里的李大公子，她怀上了他的孩子，很快又被大雪送走。她亲自被人搀扶着盯着大雪纷飞的压力，送只有一个拳头大的婴儿在冬水里漂去。

        她第一次怀孕是在结婚后的第二年，秋天的浑水涨满了流过的河流，秋叶也在岁月里落了两季。这个地方叫做芦苇荡，正值现在，满眼的芦花如同给地面铺上的大雪，鹅毛不断，延至远方，就像它的名字一样，芦苇荡过，大雪飘飘。

        她在秋水旁第一次孕吐，吐到胃里就像没有了任何东西也还在吐，感觉整个胃都要被吐出来了。污秽随着秋水而去，漂浮在水面，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却又好像缺了什么。她放下手中清洗的衣物，缓缓地走过芦苇丛，里面白花似雪，她的脚浸在没有温度的水里。她转身面对苍茫的云岭和静静的流水，潺潺不停，她摘下发卡，放下满头青丝，放声大笑。那一刻所有的芦苇在微风下低头，笑声随芦苇的微荡穿遍了整个田野。

        孩子后来一直在她的梦里是神仙的模样，有时候穿着枣红色的福衣拿着金色的如意，有时候如意又是蓝色的，她每一次都在微笑着抚摸肚子。想着孩子的乳名和大名。

        怀胎之初，秋过雁留痕，从北而来，在水草边栖息过冬。

        也许冬天不是那么冷，飞鹤在未冻住的河面浅滩上信步，她在的屋檐下在滴雪化水，灵动的声响也滴在了她的心里。她围着火炉满心欢喜。

        她的婚约是在两家都还是孩提时代定下的，聘礼在她九岁送到家里，从西洋带回来的娃娃，从省会才有的纽扣学生衣服和下裙，最重要的是她还收到了一张他的照片。比她年长一岁，着宝钱镶嵌的裘衣，背部挺直，眼神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只有她看的见的光。

        管家婆子是从邻家佃户来的，不要报酬，和土枪武装保卫的城堡护卫一样只在她家混一口饭吃。富态的身体，笑起来皱纹上眼眉，就是这样笑着对着她说:小姐好福气，多俊的小少爷呀。

        她满脸羞红，不发一言，却在心里强烈得认同了照片上的那个衣着光鲜的男孩，少女的梦从那刻变得粉红，和西洋娃娃的衣服一样的颜色。

        她们结婚是在双方父亲被枪毙后的第二个冬天，没有任何新衣服和嫁妆，甚至这个小镇就这么大，她们还没见过几次面。男俊女俏，可惜婚礼没有任何人参加，连说她丈夫俊的老婆子也死在了她家城堡的大火里，老婆子说：这里待久了，老了，不走了。烧没了那一丝笑起来的皱纹。

        她的丈夫还在接受劳动改造，要整整二十年的时间。她没有说过什么，因为就算没有婚约，也没人会娶一个地主的女儿了，何况她和他丈夫看过前年的同一场大雪，年纪不大却明白了自己的生活即将改变，她也不再奢望什么。

        除了现在的孩子，这仿佛给了她光，她把记忆里洋娃娃的模样用泥巴捏出来，排出简单的形状，许下她在那刻最美的愿望：万事如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墨缘文学网;http://wap.mywenxue.org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更多完整内容阅读登陆

《墨缘文学网，https://wap.mywenxue.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