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 / 3)
        李胜利是省会的一名的哥，虽然他今年才三十六岁，可已经是老司机一枚了。早些年他跑过物流，开过大货车，后来不愿意干了，一路上各种检查，各种收费罚款的，再有各种证件、手续什么的，实在是麻烦透顶。再加上某些地方的乡道，有些村民们守在路口就是不让大车过，有时候就是给他们钱都不好使，每每遇到这样的事情，都能把人急死。就那份活计，虽说挣钱还可以，可就是太辛苦，另外，他还是一个十分恋家的人，实在不愿意长时间在外面奔波。

        跑物流几年下来也存了一笔钱，本来打算开一家火锅店，地方都看好了，可偏偏那时候，老爸却病倒了。到医院一查，居然是癌症，没办法，为治病不但花光了积蓄，还欠了一屁股债。即便这样，最终他还是走了，走得那么坚决，好像是生无可恋。紧跟着，他的婚姻也出了问题，发现老婆有了外遇。她原本就是一个物质的女人，大概是在他跑物流的时候，耐不住寂寞而出轨他人。对方是某企业的高管，且有着很好的发展空间，贪恋钱财的她当然更渴望别人承诺的荣华富贵。最后他们离婚了，还是由她提出来的，她当时宁可选择舍弃女儿且净身出户，也不愿再维系如此贫贱的婚姻，当然更不愿意与李胜利共同承担债务。

        李胜利是个利索人，他的车总是干干净净的，那样乘客坐着心里也舒服——我们国际庄的生活简单而又快乐！不管昨天发生过什么，今天又是一个崭新的开始，时刻抱有希望就是上天赐予的最好礼物！今天是星期几来着？不管是什么日子，能多干几趟活儿就行。只要一上车，他的各种路怒就开始发作——这个傻缺，变道也不打转向，你会不会开车呀！驾驶本是买的吧！那个二货，一边看手机一边开车，还在车流中左突右冲的，这是在飙车吗？你开车技术好棒啊！必须给你点赞！我看你早晚得出事儿！还有那个公交车，你放着公交道不走，非要往这边挤是要闹那样儿？仗着你的车大就横冲直撞的，我看你也快了。住在一楼的老爷子这回终于肯走了，一大清早门口就摆上了花圈，九十多岁的老人瘫痪了几年下来，可把几个儿女拖累的不轻，啥也甭说啦！进去来个三鞠躬，愿老爷子一路走好，打上二百份子钱，这是晚辈的一点儿心意。说起来这老爷子可不简单嘞，曾经参加过战争，真正的老英雄，甭说啦！再敬个礼！打心眼儿里就羡慕军人，要是能倒退二十年，说什么也得去当兵。让咱也神圣一把，肩负使命，保家卫国，多么光荣的事业，省的像现在这样一天到晚想的就是钱！钱！钱！正真的俗不可耐。好啦！不说这些，开始接活儿吧！先打开992，听听今天的路况，这可是每天工作的一部分。刚才拉了一个乘客怎么跟个话唠一样，一上车就问这问那的啰嗦个没完——看清楚了哥们儿！我又不是政府，居然问我天然气什么时候涨价，我们干出租的最不希望它涨价，那样还挣个屁钱呀！供暖期的时候，天然气供不上，我们排着大长队等着加气，容易嘛！还有个别的加气站，你干嘛还要给那些私家车加气呀！他们明显就是跑网约车的，气罐是自己改装的吧！交警同志，查他！这也涨价那也涨价的，怎么就没听说什么要降价呢？特别是房子，真心买不起呀！听广播里说，好像又有孩子离家出走了——咳！现在的孩子们都惯的一身毛病，打不得、骂不得，你就拿我女儿来说吧！那聪明劲儿没得说，可就是不知道好好学习。人家老师三令五申地讲，现在是小升初最关键的一年，能不能上“示范性”中学就看这学期了，可她就是听不进去，还学会了犟嘴，有时候觉得这没有**孩子也怪可怜的，可这孩子放着作业不写就知道玩儿手机，也真让人生气。就你这学习态度，拿什么去考试？难道非要逼着我在北焦一带买房子吗？你家没钱呀！你爸一个开出租的也没那本事。想起昨天那样教训孩子，是不是有点过了？可是没办法呀！现在的孩子要是学业上不行，那将来就没有好的出路，你想长大了跟我一样去跑出租哇！记得当时好像跟她说过这话：所有的学区房都是挺贵的，想都别想啦！现实的家境也不允许呀。老爸生前给留下那两间房子简直就是一个尴尬的存在，就在建设大街四中路西南角，还是筒子楼，巴掌大的一块地方，人家哪个开发商能看上眼？老妈还天天的盼着拆迁呢，我看我这辈子都等不到那一天。刚才在火车站，居然有个“货拉拉”跑来跟我们抢活儿——嗬！你小子胆儿可真肥，太无法无天了吧！现在有那么多网约车就够受的了，你一个破面包车——还客货混装，弟兄们举报他！你是在非法营运呐兄弟，我看你是挣钱不要命啦！你看很快运管的同志就来了，真是太给力了，对！先把他车扣喽！再狠狠地罚他！弟兄们今天终于出了口气，看到货拉拉司机那副欲哭无泪的表情，我们也就放心了。现在的钱不好挣，前几天刚交了电费，这房租又要到期了。老妈体谅我挣钱不容易，到一家公司给人家做保洁，本来干的好好的，突然不明不白的让人开除了，你跟一个老太太叫什么劲呐！难道就不知道什么是善待老人吗？闹了半天那家公司管事儿的就是章筱蕾，现在谁不知道她呀！就是那个网红嘛，穿金戴银的，一身奢侈品。那是她爹有钱，如果没有她爹，她就是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不过，网上看过她的照片，长得的确挺俊——小可人儿一枚……

        空车路过彩票站的时候，李胜利下车买了一注双色球，他可是老彩民了，可最多只中过十元钱。有一组号码他一直守着，并且坚信有一天一定能中：今天早起，这左眼可是一个劲儿地跳哇！难道不是要中奖的预兆吗？这可不是迷信！这要是中了，咱也能翻翻身，买好房子，买豪车。当初老妈就曾盼望着能买辆小轿车，每次回老家过年，看到别人都是奔驰宝马的开着，自己却是破旧的出租车，就觉得很没面儿。再有，赶上孩子放假了，还可以一家人来个自驾游，想想都觉得美滋滋的。这组号码是由自己一家人的生日组合起来的，看看现在的走势，希望还真的不小哩！要是中了，干脆我把你章筱蕾娶回家，趁着你现在还是单身。你不是很跩吗，你不是把老妈开除了嘛！我要你给她老人家当儿媳妇，好好给我伺候她。一个不顺眼我就打你、我骂你、我折磨死你——哦！你是说中五百万太少了吗？那咱们加倍——二十倍！干脆中它一个亿！

        走出彩票站的时候，他顾作惊奇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随即嘴里发出啧啧的声响：这小伙儿，蛮帅的嘛！前段时间兄弟给介绍了好几个对象，她们都是一上来就问你有房吗？有车吗？有存款吗等等的，真**俗！你们不是出来搞笑的吧，一个个的全是丑八怪，没有一个能瞧上眼的，条件倒是蛮高的——对不起！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拜拜啦您的”。还有一个，一上来就跟这儿倒苦水，说什么家里兄弟姐妹多；说她老爸刚过世子女们就为了家产闹得不可开交；还说她儿子上高中需要多少多少钱。我可就呐了闷儿了，你这是来相亲呐还是来募捐呐？莫非我长得像慈善家？哦！我明白了，你其实是要找“帮大哥……”

        路边有人叫车，他赶紧停过去——去万达广场是吗？好嘞！这哥们，一上车就睡觉，是通宵打麻将了还是没醒酒儿哇？呵呵呵——你还别说，有一次相对象就遇见一个不那么俗的，长得也就一般水平，可她不愿意和老妈同住。那就算啦吧！为了你，把老妈赶出家门，就算是我肯，老天爷都不肯，你快哪凉快哪儿歇着去吧！后面那个比亚迪一个劲儿的“嘀——嘀”，自己就不觉得烦吗？现在是红灯——哥们儿！有本事你把它“嘀嘀”绿喽！这要是在省儿童医院门前，可有你好看了。广播里有好几个亏电求助，离咱都挺远的，就不去凑热闹了。刚才在时光街那边，咱可是大秀了一把，那简直就是一顿神操作，把那位女士都看懵了，当时在她的眼里，你肯定是帅呆了。不过那女人长得可是真漂亮，虽然地下车库的光线不好，但是依然掩盖不了她天仙一般的气质。可是你怎么也想象不到，她居然开着一台平民车，而且还挺破旧，你不会是在故意装低调吧！她好像还存上了我的电话，这意味着什么呢？莫非咱祖坟上也能冒一回青烟，能跟这个“仙女”也来点儿什么缘分——那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打电话，我是很乐于助人的。你看这992大家帮的车贴，就是我跑到正定南城门才领到的，要是晚到几分钟，人家就发完了。有电话打进来了，说是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什么弟弟，还说明天要结婚，在世纪大饭店请客，还什么一定要来——说白喽！你不就是想要份子钱吗？别人还得耽误着时间，你倒是满意了，俺一顿婚宴下来，都不知道吃了点儿啥，最后还得去找个地摊，吃碗面条儿。好吧！先祝你新婚快乐，以后肯定能过上没皮没脸的幸福生活。其实，到现在我还没有对上号呢，你是哪个弟弟？叫什么来着？这破电话，老是信号不好，等过一段时间，攒点钱，说什么也要把它换成华为。就这样吧！先挂了，我正开车呢。哎——我说你这个外卖小哥，咱能不能别闯红灯啊！要是把你撞了算谁的呀！好家伙，这小电动车骑的飞快呀！你是想让我再尝尝欠一屁股债的滋味儿吗？我可不想！再说了，这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哇！你十有八九也就上了天堂了，哎——黄泉路上无老少嘛！你看现在正好临近清明节，不是有好多人都在路边烧纸祭奠嘛！不过现在作死的人也真不少，早晨听交通广播里面说——居然有人绑架了大企业家！一帮要钱不要命的东西，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我们的警察多么厉害吗？任何的违法犯罪都会让你无所遁形。说出来你们不信吧！那个穿深蓝色卫衣的嫌疑人，居然让咱给发现了，就在工商银行的提款机旁边。多么形象，那边绑架富豪，这边又赶紧提款，我得赶紧报警，不能让歹徒跑掉。到现在110接警台小姐姐的声音好像还萦绕在耳边，警察来的可真快，看到嫌疑人被控制住了，我也就放心了。唉！不是说举报有奖吗？哦！他现在只是嫌疑人，并不是公安机关挂名追逃的重犯——那好吧！无所谓啦！这又不影响咱国际庄好市民的形象。咦！又有电话打进来了，现在形形色色地推销可真是不厌其烦，他们对你的了解简直比你自己都全面，居然还有销售抖音小视频的，可以让你假装有钱人，我天！你们都疯了吧——咦！不对！这个电话是女儿李淑瑶的班主任打来的……

        “啊——您说什么韩老师？李淑瑶没有去上学，这——不会吧……”李胜利顿时慌了神，他猛打方向，把车停在了路边：孩子是下午没有去学校，中午也没有去小餐桌。

        女儿没去上学，她会去哪儿？以前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李胜利首先意识到一定是自己昨晚那顿严厉的训斥，当时女儿就一个劲儿的哭泣，嘴里还一个劲儿的嘟囔着要找她妈妈……

        他赶紧拨通了老妈的手机，内心盼望着是女儿厌学回家了，但老妈的回答几乎让他绝望，“瑶瑶不是上学去了吗，她怎么可能在家啊？又出什么事儿啦？”

        李胜利在一顿捶胸顿足之后，渐渐冷静下来：首先自己不要慌——对！可以查监控的。他于是开车像一阵风一样跑到了学校，此时他已经顾不上路上的限速了，只想立刻知道女儿的下落。可是结果让他非常失望，监控录像里根本没有孩子的身影……

        无奈之下他唯有求助警察，随后又打电话给河北交通广播，他知道992在找人这方面是很强大的。以往都是关注别人的寻人过程，没想到这回也轮到了自己头上。

        做了这一切之后，李胜利开始揣摩着女儿的心思，他在心里估摸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会对什么地方感兴趣。他当然不会坐等消息，得尽快行动起来，寻找女儿的踪迹。他的脑海里开始显现出一个画面：一个满脸胡子的大叔，身着破旧的军大衣，拎着装满干粮的黑色提包，一脸茫然地踏上了遥遥无期地寻子之路，想到这儿他的眼睛湿润了……

        他像个侦察兵一样在学校周边徘徊着，想在这里和女儿回家的路上寻找线索。由于从学校到家的距离很近，再加上那条小路上汽车不多，所以从女儿上五年级开始，李胜利就不再接送她了，这同时也是为了锻炼孩子的独立性，当然，这也是诸多单亲家庭的无奈之举。

        992听友们的信息开始不断地涌现出来——有说在学府路的，有说在太行大街的，还有说在南三环的。李胜利都用心地聆听着，在心里仔细地甄别判断着，还有人发信息说到民心河去看看。这可是李胜利内心最不愿意接受的，但他还真的去了一趟，毕竟距离民心河不是很远，这也无疑是加剧了他的担心，因为在那里暗示着他终将无法面对的可怕现实。而在潜意识里，他更加渴望的是百转千回中那梦不可求的奇迹……

        商场、超市还有电子城，这应该都是小孩子喜欢去的地方。李胜利也有考虑到网吧，但想想小孩子身上也没有带钱，去那地方的可能性不大。他还记得女儿前几天一直想要一本书，好像是《中国成语故事集》，虽然答应给她买，可一直抽不出时间。想到这儿，李胜利忽然眼前一亮，他立刻便赶往那家书店……

        其实那是一个专业的图书批发市场，此前曾经带女儿来过好几次，他很清楚瑶瑶比较喜欢的那几家，里面琳琅满目的少儿读物曾让她流连忘返。李胜利顺着那一排排的书架向里面张望着，此时他对女儿校服的那种浅蓝色非常敏感，甚至有身着近似的女孩从远处经过，也会瞬间引起他的注意，只是在遍寻之下，依旧是没有女儿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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