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马
        一处乡野村庄外的山林中，有一处极为隐蔽的沟坑，七十四岁的马老头，就坐在沟坑里。

        沟坑北高南低，沟坑北面泥石高堆，三根枝杈繁多的小树枝插在泥石堆中，一头垂搭在沟坑里。

        马老头身前放着一个包袱，一坛酒，一只烧鸡。

        马老头撕块鸡肉放在嘴里细细咀嚼，再捧起酒坛喝上一大口酒。马老头吃吃喝喝，没一会儿便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哭的老泪纵横，烧鸡吃了大半，那两只鸡腿，依然完完整整。

        他想起了小时候，自家杀鸡后，爹娘不舍的吃，把鸡腿留给自己跟兄弟吃，想起了幼时与父母的点点滴滴，他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喊完爹又喊娘，还哥，哥的叫。

        马老头七十四了，父母在他四十左右相继离世，做了大半辈子的兄弟也早早走了，他的老伴三年前也走了，膝下两儿一女，也被他熬走了俩，只剩一个五十多的小儿子，也是最疼爱的一个。

        这个沟坑，是他幼时常来玩耍之地，一把老骨头了，他又来了，这一来，他就不走了。

        老马头把身边的包袱打开，里面是他早就给自己备好的寿衣。老马把一身衣衫换成寿衣，抱着酒坛喝一口，愣半天，喝一口，呆半天，留了小半坛便没再喝了，满面红晕的抱着酒坛，迷迷瞪瞪的看着远处山头，嘴里哼哼着模糊不清的小调。

        等日落晚霞映天时，老马头抱起酒坛，一口气喝个底朝天，泪眼看着那片炫彩晚霞，含糊的说道：“天下父母一样心，天下儿女心不同。爹，娘，我来了，我来了。”老马头把酒坛一丢，摔成了碎片，倒身一躺，两手抓起垂下的小树枝一抽，小树枝抽动时，沟坑边高堆的土石，淌泄而下，把沟坑填了一半，老马头自己把自己埋了。

        老马头的一生，就此划上句号。

        老马头为什么自杀？

        老马头他年老体衰，耳背眼花，常年抱着药罐子，一年，两年，三年，七八年，十来年，药没停过，最近几年，手脚也开始不停使唤，连汤碗都端不稳当，儿孙对他、有句话叫做，久病床前无孝子！

        老马头心里对儿孙，初时有怨，后来想及自己，怨就没了，开始恨了，恨得不是儿孙，是他自己，恨得他狠劲抽自己！

        谁人没父母，谁的父母不老，不生灾病？

        老马头抽自己，是他想起了当年自己是怎么对待年迈生病的父母的，与儿孙对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儿女幼时喊声爹娘，听着黏糊心里甜；

        儿女少年时喊声爹娘，听着亲切热乎；

        儿女嫁娶后，跟爹娘的关系便慢慢凉了下来，淡漠，疏远，若是有个忤逆子孙，不孝媳婿，恨你不死，都是有的！

        老来嫌，老来嫌，与其被嫌弃，不如早归西！

        老马头趁儿孙去邻村走亲戚，收拾好东西，蹒跚进山，走前留了一张纸在床头，纸上写着两句话：

        辈辈行，代代传，上梁不正下梁歪。

        看爹娘，瞅儿女，言传身教我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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