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2 / 2)
        “如果老天给你机会完成一个心愿，你会做什么？”

        “真那样就好啦！”女孩叹了口气，擦擦眼泪，看了看旁边男人认真的模样，“我只想把奶奶照顾好，让她每一天都开开心心的……”

        “多么单纯而善良的愿望，上天为什么要拿生死的考验，来折磨我们这样脆弱的人……我的天明在哪里？他在想什么？如果他在山谷下见到我粉身碎骨的模样，会是什么样子？……老天爷啊！”魏长兴这样想着，转身对女孩说，“你能带我去见你奶奶吗？……我很羡慕她有你这么爱她的孙女。”

        女孩转身，对着这个悬崖之上的同命人，流着泪水，莞尔一笑。

        他们像一对难兄难妹，一起脚步蹒跚而矜持地走向城市的平民社区。在那里，魏长兴见到女孩两只眼睛几乎失明的老奶奶。奶奶朴实无华的家常话，和她衰老而乐观的慈祥善良，以及相亲相爱的祖孙俩在简陋的旧瓦屋里的情景，令魏长兴感慨动容。直到很久以后，他还常常回忆起那个陌生而亲切的老奶奶，内心为人间最质朴而纯洁的亲情悲悯而伤怀。

        这个女孩，就是21岁的茉莉。

        临别之时，茉莉还委婉劝慰这个模样苍桑的中年男人，担心他还会寻短见。魏长兴点点头，给她留下地址和电话号码，要她一定去找她。“不要误会，我只想表达一下对你和老奶奶的敬意。”他像年轻了似的脸上泛起红晕，走出老远去，转过身来，对屋前遥望过来祖孙俩，挥了挥手。

        大约两个星期后，茉莉按照地址找到星联总部大厦。前台接待对她言语支吾、连要找的人姓名也不知道的模样满是疑惑。直到他们看到魏长兴笔迹写下的地址和号码，才连忙诚惶诚恐地联络总裁办公室人员，汇报时候的谨慎神情，让茉莉满是疑惑，她内心忐忑，暗自观察大厅出口和各处安保状况，准备随后逃走。

        直到总裁办公室高级助理亲自把她带领到星联集团总裁办公室里，见到那个微笑着看着自己的、曾经一同站在悬崖上的男人的时候，她根本没有想到那个准备和自己跳崖的邋遢、悲伤而可怜男人，会是星联集团这样世界级的大公司总裁！她紧张和激动的头脑已经进入眩晕状态，对周围亲切照顾自己和自己打招呼的人都像隔着一层梦一样，遥远而迷离，整个身体飘浮在一个与自己无关似的、一个充满欢乐和友善的世界。

        茉莉迷迷糊糊被领到刚刚属于她自己房间内，助理把门从外面关上。她心惊肉跳，依然无法从梦幻中醒过来。她无意中摸了下口袋，不明白这个亮晶晶的小石块一样的东西是什么玩意。

        “这是什么……怎么会在我的口袋里？……噢，是那个男人……噢不！是星联集团总裁魏长兴送给我的！他们还把我分派了什么工作……奇怪，它正在变幻颜色……哇！还可以这样！……”茉莉兴奋地捧着那颗来自外太空的矿石，扑到软绵绵的宽大床上，紧紧按到她丰满弹性的胸脯上，咯咯笑起来，青春的脸上泛起一阵阵红潮。

        魏长兴显然对茉莉工作越来越熟练感到欣慰，也对她真诚而勤奋而忘我学习的风格非常钦佩。大山沟里有一种野草，它们模样朴素，天生倔强，只要有一点点阳光、一点点雨露、一点点希望，它们可以在任何岩石任何悬崖上生长。茉莉就像一棵这样的小草，她又活过来了。几年来，茉莉非常出色地完成自己的工作，魏长兴对她表现很满意，但隐约感觉到这个可爱的女孩对自己的关心，超出了正常工作关系，这令自己很是不安。他犹豫不定，单独和茉莉相处的时候，即使她工作没什么问题，自己内心也很纠结，脾气就变得烦躁，便装作生气或孤傲的模样。他有时也很憧憬跨过那道无形的鸿沟，走出孤独，推开那充满光芒和温暖的世界，但自己却不敢，他不敢让任何人揭开自己好不容易愈合的伤疤，他不想让自己在集团事业高速发展的时候分心，所以故意冷漠地对待茉莉，然而这却更加深了每当自己深夜难眠时的孤独和心碎。他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繁重的公司业务上，不敢给自己任何喘息和放纵的时刻，他想一直这样把自己锁起来，直到自己早该走的那一步，就像那次在悬崖上应该跳下去一样，去另外一个世界，与妻儿相会。

        茉莉感觉到了。

        五年前，她在送别奶奶生命的最后时光后，就把自己彻底融化进了星联的工作中。她几乎没有大多数同龄女人的任何爱好，只出席和工作有关的社交活动，没有同任何一个没有工作需要的男性单独相处过。她刻意压抑内心对魏长兴的爱恋，竭力不在日常交往中流露出来。

        她把孤独变成习惯，几乎忘记自己只是个女人，知道这样对自己很残忍，但她愿意，愿意就这样一直下去，愿意默默承受一切。她在自己的卧室阳台养着一盆铁树盆景，因为听说，铁树要每60年才开一次花，她想看看，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等待它花开的那一天。每当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她常常开心地想起那天……那天和“那个男人”站在悬崖上的“浪漫时刻”，或偏执地想“我已经死了……我那天就已经死了。我现在活着都是天意，是老天有一项神秘的、别人无法替代的使命交给了我，要我去完成、要我去圆满！……这就是我人生的意义，因为有‘他’在……”

        现在，星联集团和那个“冷漠的男人”的一切，就是茉莉的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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