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今天，一场永动核能ONEC非常重要的季度例会，正在位于阿普杜拉方舟城东北方向的集团总部大厦召开。圆形会议室四周的墙壁，全部用落地式合金透明玻璃构建，从这101层俯视望去，可以将整个阿普杜拉的繁华兴旺都市盛况尽收眼底。厅内正中，一张半径4.79米、浮雕世界地图的椭圆形大理石桌子旁，围坐着十几个人，他们大都身穿白色长袍。有的光着头，；有的戴着传统头巾；有的全神贯注看着手上的电子图象；有的迷起阿拉巴人深邃、乌黑的眼睛，若有所思地靠在椅背上。其中一位穿着有些另类的紫灰色条纹衬衫，宽松的能伸进去整个身体的亚麻布裤子，在剃光了的乌青下巴上，依然看得出满脸男性荷尔蒙的英俊脸庞上，一对黑色圆眼睛稍显调皮的看着身边正在发言的人，或转脸看看面前地图，始终保持恰当的微笑，仿佛他清秀、俊朗的脑袋中，已经明白上帝的旨意了，不但明白别人现场所说的，而且理解事物背后是怎样运行的自然规律才造成人们所表述的现象，并且非常欣赏大家的发言和观点，点点头或若有所思地用手指尖摩挲着下颌几根没有剃干净的胡须，挺拔的鼻尖偶尔好看地抽动一下，表示自己真希望对方可以再多讲讲、哪怕讲出很深很深的言外之意才是最让人期待的——他就是**?麦沙。

        “……根据驻外机构不完全的统计，今年的第二季度，我们泛阿拉巴地区大约有1407人选择了安第斯呼吸生命公司的‘生命嫁接计划’，就是把身体上功能丧失的部位像换废弃轮胎一样换掉，换上魔鬼身上长出来的肢体……这帮华盛屯鬼佬，竟敢无视我们的抗议，严重侮辱了我们的信仰……是要考虑教训教训设在我们方舟城的呼吸生命公司代表卡尔达这个老色鬼啦……为什么他们安第斯的法律允许这样的行为存在，难道他们的心肝都被上帝扔掉了吗？”戴着茶色近视眼镜的侯赛因?提拉尔甩甩遮住眼镜是头巾，咬咬白胡子下的嘴唇，脸涨得通红，双脚生气地蹬着花岗石地板，把核桃木靠椅吱呀一声滑出几步。他鞠偻起腰，一把把不听话的东西拽回来屁股底下坐好，想继续激动的说下去，却突然忘记刚才自己说到哪里了，一只手捂住张大嘴巴上面的高鼻梁上，正眯着眼，默默在心里整理自己的语言逻辑。

        “实不相瞒，我下面有个叫阿尔吉的后勤部主管，他父亲去年医疗检查已经是重症尿毒症了，在国内许多医院都治过，但一直不见好转，就以出国旅游为由悄悄去了一趟安第斯……后来，听说是把肾脏、左肺叶都换了，哦上帝！请求您的宽恕和原谅……对，就是那个鼻子像蜂窝煤的退休教师……听说他现在身体已经康复了，生活各方面都挺好的，有时还能喝几杯葡萄酒哟……感谢上帝。”麦沙认真看看坐在右手边女士发言时乌黑深邃的大眼睛，在樱花粉色的纱巾下不安的看着大家，脸上现出女人在做错事时才有的尴尬和羞涩，慢慢低下头，又快速躲避来自左手边那一直隐藏、禁锢在自己内心深处的男神脸上鼓励的目光，麦沙正同情的向她微微点点头。她是永动的人事部经理哈伦?芭提娅，丈夫是永动研发实验室里一名非常出色的工程师。他们在3年前从叙里亚调回方舟城总部工作之后，一起过着幸福而平淡的日子。

        几只绿头苍蝇，啪啪落在玻璃墙上，嗅了嗅方向，徘徊了一会，找到嗡嗡转动的排风口，沿着会议室空气调节系统的间隙，爬了进去，悄悄飞近正在热烈讨论的人们。

        “看来有个决议不能再拖延了！”海外业务拓展部阿齐兹?伊本打破短暂的安静气氛，接着说“这份阿拉巴联邦总统府的文件已经放在我案头一个多月了，要我们尽快就呼吸生命公司以及大亚华的星联集团在泛阿拉巴联邦各大城市扩建投资分支机构的事宜，尽快给出建议和执行方案，以规范管理实际上他们暗地早就开始的小动作……”伊本取下卡在曲卷棕色短发上的方块形茶色近视眼镜，快速说着，双手揉了揉像熬了一整夜没睡好的双眼皮发青的眼睛。他说话或认真倾听的时候，一对修长的大耳朵不时微微抽动着，配合主人的语调高低而增强或减弱抽动幅度，让人觉得幽默和亲切。阿齐兹?伊本出身于红海边古老的医学世家，祖辈在当地非常受人尊敬，他自己却是个古董迷，还喜欢研读各国历史书籍和民间故事。最近他经常去日布出差，而且常常超出旅行时间计划，这对就整个世界来说市场份额逐渐萎缩的日布地区，令同事们有些费解，但伊本非常出色的工作能力和好人缘，让他在公司非常受瞩目和信赖。

        “是的，是到了尝尝狮子肉味道的时候了！”**?麦沙耸耸肩膀，双眼发亮地盯着太平洋两端山河壮丽的3D地图，“星联近来有何动作？”

        “在其去年全资控股的阿拉丁虚拟社区频道上，已经开始阿拉巴语版的天堂游戏产品推广介绍了，在迪派、开锣、利雅得市中心都分别设有装修非常奢华的现场体验馆……据听说，现场反馈还是非常热烈，吸引了许许多多阿拉巴年轻人的积极参与……这样的发展苗头很让人恐惧，我们是不是要干的什么……”负责供应链主管的约翰?大卫在最后一段明显压低了刚开口时洪亮的声调。他是永动核能高层唯一的外族人——来者大洋彼岸的阿尔匹斯山区。当他还在襁褓里学说“爸爸”的时候，他们母子即被安第斯的亲生醉鬼父亲抛弃了。后来，实在无法维持生计，妈妈带着小大卫回到自己的故乡黎巴嫩谋生。小大卫聪明好学，从小各科成绩优异，但老师发现他总是没办法把‘爸爸’这个单词写正确。后来，大卫从德黑篮大学取得博士学位，经过努力和考验，成功加入永动集团，并以过人聪慧和勤奋一步步晋升到今天的公司高层职位。

        “放长线，钓大鱼，这还是他们大亚华人的智慧……我个人倾向于，前期先给他们稍优待条件，甚至免费提供办公场地或什么的——但必须给我们合理的股权，就像咱们当初去安第斯地盘上开拓市场时，华盛屯那帮吸血鬼对待咱们的套路一样。否则，他们休想从阿拉巴世界捞走一颗沙子。”永动集团德高望重的财物部老主管阿普杜拉?达姆，端坐在特别铺了张羊毛毯的大椅子上，语气平静地说，座位上面单独给他预备的羊毛毯子是表示对他的尊重，但却让他的屁股闷热的不太舒服，可爱的老先生又很享受众人对自己的虚荣，所以忍耐着，尽量稳稳地严肃地坐着。老达姆那操劳一生的面庞，在白色头巾下显得更加衰老和疲惫，浓密而灰白的胡须随细弱呼吸有规律的轻轻摆动。因为在前阿拉巴国家时代和新阿拉巴联邦国家建设中，以及永动核能的组建、运营方面都做出非常非常卓越的贡献和成就，虽现在他年事已达90岁高龄，大家还是把他尊放在高层核心中——其实有人也是想借老先生的权威，在需要的时候平衡一下已经像神一样活在阿拉巴人们身边的**?麦沙，压制一下在常人看来他那丰富的不合逻辑的“梦幻冲动”，以便从他们的立场上，给出为新阿拉巴世界增光添彩的合适方式或建议，虽然事实却往往很难如愿。麦沙知道这些，但他坦然接受了。就达姆老先生对新国家的贡献和无私的初衷来讲，在麦沙心中，老前辈达姆要比其他所有人都值得尊敬，因为人世间无所谓对错，更没办法判断是非，“你不要论断别人，以免被人所论断（摘于圣经）。”……用正确的方法做错误的事往往比用错误的方法做正确是事得到的结果更糟糕。

        “老前辈说的有理，公司已经为庞大的国家机器和方舟城正常运转付出太多太多，需要新的血液来补贴补贴，分配合理的股权也是由他们发明的惯例，无论这蛋糕滋味如何，我们也要咬上一口……这是狼教会我们的！还应该和他们谈谈，减免我们产品出口到他们那里的关税，毕竟合作都进行这么久了，大家互利共赢嘛，呵呵。”首席市场部总监樊迪?阿萨尔把白袍下干瘦的后背舒服地半躺在椅子上，双腿叉开，闲适地摆动着，喉节快速上下滑动，吧嗒吧嗒他经常喜欢说笑话的嘴唇，“现在刀柄握在咱们手里，可不能像个乡下老太婆一样，胃口和胆量都针眼一样小啊，哈哈！”——啪！眼前小东西一晃，阿萨尔坐直起身，双手合十一拍，正扑在手心。

        “该死！——什么臭东西？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苍——”阿萨尔厌恶地扭曲着鼻尖高挺、英俊的长脸，一丝不乱的、始终保持整齐向后梳理的油亮长发也滑出一绺，遮蔽住惊恐深邃的大黑眼球——掌心一滴鲜血冒出来，脑神经这才接收到疼痛的触觉信号——两羽薄如蝉翼的灰色金属翅膀还在顶着绿色球状玻璃脑袋的小巧玲珑仿真躯体上吱吱扇动，因为一羽的折断失去平衡无法飞起来，羽翅尖戳破阿萨尔手心皮层毛细血管，整个小东西便挣扎在一滩体量相当的血泊之中，大眼睛发出可怕的绿光——“这……这根本不是什么苍蝇！”

        与会同仁们有的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有的与身旁的人低声交流；没看清楚情况的朋友正在鄙视和嘲笑这个一直神经质的家伙；坐在旁边的芭提雅吃惊地张大嘴巴，忘记了用手掌遮住她很少让看到的镶了金牙的龃齿……大家注意到什么不对劲了，会场渐渐安静下来，目前齐刷刷盯住阿萨尔摊开的手掌心，他慢慢放在洁白大理石桌子边沿上一颗带血蠕动的小东西——可以看得很清楚了，这是一颗做工极其精巧的微型仿真探测器！大家都恍然大惊，赶紧闭紧嘴巴，纷纷起身四处观察、搜寻……提拉尔在门后的万年青花盆上捉到一只；大卫和芭提雅各在玻璃窗上打落一只……顿时会场乱作一团。**?麦沙歪靠在椅背上，中指和无名指直挺挺揉搓皱弯的浓密眉梢。

        一阵混乱过后，大家把一共捕获的5只瘫痪了的“苍蝇”一字排列在阿萨尔那只“血苍蝇”旁，众人伸长脖子，围拢在跟前。负责公司和方舟城的安防主管本?拉尔站在前面，从灰色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军刀，挑出一只相对完好的探测器，一片一片细心仔细地解剖起来：硅晶材质的翅膀；绿玻璃小球内嵌的应该是个录像系统；碳纤维的躯干里包裹六条金丝做的苍蝇腿，应该是做接收器使用；腹腔内一颗闪烁微弱亮光的磁片，可能是用来传输信息的芯片……拉尔把眼睛几乎贴在“苍蝇”腹部，仔细观察，发现一个细如发丝的微型图案，他连忙在手指尖上滴颗水珠，利用放大效果查看……他顿时高挑眼眶的大白脸上顿时大惊失色。有人学拉尔的方法取水滴探视，终于发现了一个图案——五星飞旋图标——正是大亚华共和国最大商业机构星联集团的商标图案！

        “东方人要干什么？……”

        “最近也没什么结怨的事呀？……”

        “早就听说姓魏的暗地里搞鬼，搞什么‘太空计划’，挑战我们的核能，看来他真的动手了！”

        “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还原更准确的数据，我需要去实验室一下。”本?拉尔小心地收存桌上的探出器，用丝巾包裹叠好，向注视着自己眼睛的麦沙点点头。

        “狼头伸进羊圈，绝不会客气地转身——诸位兄弟姐妹，无论对手是谁，对方有何目的，毒药和美酒都要准备，我们绝不能躺在只会跪拜祈祷的安乐梦乡里任人宰割！”麦沙从容起身，面向渐入暮色中的繁华城市，茫然兴叹，“自古以来，阿拉巴世界被无数敌人无数次洗劫、牺牲无数族人、经历无数磨难——上帝好像从没有护佑过这片我们美丽的家园！也从没有怜悯过我们的族人！……请谅解我这么忤逆，亲爱的的弟兄们，幸福生活从来不是别人赐予的，要靠我们的双手、要靠我们的拳头、要靠我们手里的刀剑！我们绝不能像羊圈了嗷嗷待宰的绵羊一样束手就擒，到了要仗剑流血的时候了，唯有用血，方可救赎。”

        **?麦沙转身走到橱窗边，唰啷！抽出一边明晃晃的牛角弯刀，银光闪闪的刀身映在麦沙坚韧的眼神里，久久难以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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