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臣 (1 / 2)
        七月的蝉鸣本来是增添酷热的噪音，在元嘉城内，反而为肃杀之气增添了凛冽。人们对事态的敏感要超过对季节的感知，早在十日前城南军械库打开，开始对城内军队发放武器，继而颁布了戒严令说是钧州挑起反旗，人们就知道大事来临，恐怕未来一段时间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杨氏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心神不宁，担心被叫出去的丈夫会遇到不测，她什么也做不踏实，只是坐在屋里胡思乱想。突然一阵轻微但急促的敲门声，使她一下弹起身来，快步跑过去开门，丈夫马五快步进门，看到妻子关好门后，放下了拎的一袋东西。

        “这是？”

        “赵大人发的米粮”

        杨氏心里咯噔一下，赵举是管理他们这一带一百多户人家的治安官，对他们一向欺压，今天竟然发了米粮，那肯定是有役差了。于是问道“要走吗？”

        “嗯，明天就得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次叛军声势浩大啊”

        “告示不是说是乌合之众吗？贼首也被定了罪名啊”

        “嗨！那个你也信，还定罪，贼首是谁？那是陈武胄，管辖七州军事，兵强马壮的，这城还不知道能不能守住呢？”

        “陈武胄，他那么大的官怎么还反了呢？”

        “这我哪知道，不过赵大人说我们不是被调去守城墙，是去守护东台，只要城不破，没准能逃过一劫呢。行了，你赶紧做饭，一会我兄弟来，把我藏得那瓶酒也拿出来吧。”

        杨氏暗自抹了眼泪转身出去做饭，这酒原本说是要等过年时拿出来喝的……

        元嘉城是帝王都城，规模自然比其他城池要大。外城分东西北由百姓商贾居住，南则是军府所在，军督统辖四千城军，负责守卫元嘉及维护治安。内城一分为三，面积最大的是北面的皇城，其次是皇城东南边的东城，负责全国行政事务的尚书台就在这里，也被称为做东台，最小的是皇城西南边的西城，议事机构中书台所在，又称西台。东西台和军府合成两台一府，全国的军政大事由这里将天下与皇帝相联。

        夕阳照射下，东城中的核心尚书府的连廊上，一个老者面对着池塘边一群水鸟出神。他喜欢这种宁静的感觉，真想让现在的时间定住，他自省从来没有这样认真欣赏过府中的景致。他这个录尚书事，人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录尚书事，太平之时总是忙碌得没有闲暇，一件事接一件事的部署，与同僚交错，维护自己代表的家族形象与地位。到了现在大战在即，如此紧张的局势自己仿佛没有了什么事。不过，就算现在尚书府的事可以因特殊时期堆压不问，身为魏氏家族族长魏筠的他也不可能真的无事。半个月前，钧州的陈武胄派人给他带来一封密信，让他表明立场是否站在钧州一方反对顾长龄。他当时有两个选择，或者将送信人抓住交与中书府的顾长龄问罪钧州，或者支持钧州以录尚书事、帝师、魏氏贵族的身份签发檄文，让钧州名正言顺的率兵东进。他是真想选择后者，他与顾长龄这个军汉的关系是越来越不两立，想来自己是什么身份，国家除了皇族之外，以素族四姓李、魏、周、杨为尊，这都是累世高官名门望族的成就，而他魏筠掌管天下行政几十年，魏氏俨然成为素族之首，现在却连连受辱，侮辱的人还是凭借自己入主中枢的，就不免恨恨。

        当初自己还是一介尚书令的时候，受到宣帝的赏识，不仅平步青云，还受到顾命之托辅佐睿帝，睿帝一朝对自己礼遇有加，也是他魏氏壮大的时候。奈何睿帝在位四年就病重不支，晏驾之前将年仅十四岁的儿子托付自己。这个新主生性猜疑，对睿帝的重臣十分排斥，更亲信身边的内侍，启用新人。朝局自然而然形成了新旧两派，在两派争执中，新君渐渐变得暴虐起来，对以往老臣失去了耐性，他觉得这些人是想以其皇父的名义，将自己作为傀儡。出于恐惧的催动，使他尝到了生杀予夺的滋味，稍有不顺就大加屠戮。当时旧党人人自危，自己只好托病谢客以自全，最后孤注一掷，联络了掌握泺州，连年抗拒北枭族立功的顾长龄，让他南下清君侧，以正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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