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75年初春，冬天刚过，陕北大地上肆虐的西北风缓和了一些，天气逐渐转暖，枯黄的土地上远远看去，隐隐能看到有淡淡的一抹绿色，每年二三月晌午的太阳是最舒服的，晒在人的身上暖洋洋，阳光不像冬天那样绵软，也不像夏天那样火辣，而是初春那种特有的温和，甚至可以直视太阳并看清它的轮廓。

  李来顺老汉正头朝着太阳，眯着眼，圪蹴在村头那面土墙前晒着太阳，他今天刚换了件黑棉袄，这件棉袄是他前几年帮人说亲，事成之后人家送的，一直没舍得穿，放在箱子底下，直到昨天翻箱子的时候发现有点发霉，他才决定穿上晒晒太阳，出点潮气。现在晒太阳的人不多，墙那头站着几个拉家常的妇女。李来顺心里也纳闷，冬天平常有太阳的时候，村里没事的人吃过饭都会跑这来晒会太阳谝会话，而今天常来的那几个人一个也没见着，他瞅了瞅墙那头站的那几个妇女，瞅见村口老宋家的大女儿宋芝在人群里边，他喊了一声：“喂，宋家的女子，你达呢？”宋芝循着叫声回身一看，看见是李来顺喊她，赶忙回了一句：“李叔，俺达去乡里的煤矿去了，今天矿里找人下矿，去的人多的很，李叔你不去看看？”“去啥去嘞，去了能争过那些精壮小伙子的风头？也说你达都一把年纪了，咋还闲不住嘞，跑去挖煤。”李老汉捅着袖口说。“这不是地里没啥活，生产队也没任务，俺达在家闲不住，再说娃儿也快上学了，这学费还没着落呢。”宋芝有点惆怅的说。李老汉一听宋芝有难处，也不好多问什么，他看了看宋芝，觉得以前的小姑娘现在突然长大了，一头乌黑的头发整整齐齐的扎在脑后，虽然没读过几次书，但宋芝那水灵灵的大眼睛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白白的脸冻的红红的，由于个子高，导致她的棉衣棉裤都短了一截，露出了手腕脚腕，身上的棉衣很单薄，补了好几处，但是却干干净净，平整的穿在身上，李来顺一看到宋芝这个模样，就又觉得可惜，一个这么好的娃娃命苦没生在好人家，老宋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宋芝，小女儿宋巧，现在还在村里上小学，老宋今年也五十好几了，妻子常年患病，不能干重活，家里这几年也没过个啥好光景，一切事务都由宋芝跟他爹一起担着，娃儿小小年纪就跟她爹一块东奔西跑，没少受苦。一想到这些，李来顺叹了口气，觉得脚蹲的有点麻，就站起来走了几步，缓了缓麻劲，这时候宋芝走过来小声的问：“李叔，俺听说启平的学校放假了，启平从县里回来没有？”“回来了，那小子整天一点正事没有，白天叫不醒，晚上又不知道捣鼓些啥，问也不说，现在都晌午了，他还睡着呢，你婶叫吃饭都叫不起，俺供他读书是让他明事理呢，现在倒好，没有一点像样。”李来顺一想到启平他就有点不高兴，心里想着启平要是能有宋芝一半懂事该有多好，但他不能在宋芝面前表现出来，笑着说：“女子，俺记得你跟启平小时候经常一块玩，启平上学后就没见你俩联系过，难得你还问起启平，俺回家让那小子过两天来看看你。”“不不不，叔，俺就是随便问问，你回去可千万别说启平，他一天学校事情那么多，启平聪明，书念的好，你就别怪他了。”宋芝有点着急的说。她看着李来顺有点生气的样子，赶忙说到：“叔，村里边启平是俺们这一辈里最出息的一个，书能念到高中，俺们佩服着呢，启平忙他自己的事，你跟婶儿也理解理解。”李来顺一听宋芝的话，心里的不满顿时消了七八分，确实，启平很优秀，他的两个儿子，大儿子李军荣敦厚老实，早年被他安排到部队上当兵去了，小儿子李启平不仅人聪明，而且长相刚毅端正，现在在县里上高一，他跟人吹嘘的时候就常常提起他的小儿子启平，现在听到宋芝这么说他家启平，觉得气消点了，脚也没有那么麻了。宋芝看到李来顺脸色好点后说：“李叔，那俺先走了，俺估摸着俺达应该快回来了，俺回家看看，改天再来看看你。”“好好好，你赶快回去吧，回去让你达注意身体，别老折腾。”“好嘞，叔，改天再见。”说完宋芝转身就走了。

  看着宋芝走了后，李来顺看了看四周，还是只有他一个男人，也觉得无趣，摸了摸身上的棉袄，感觉潮气出的差不多了，起身往家里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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