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狗与道 (2 / 2)
        “那就好，那就好。”老道士听到这话，顿时泪流满面，他太害怕了，他害怕这孩子忍不住饿了去吃。他太老了，他害怕自己管不住这孩子了。

        狗十三叹了口气，把老道士的老手放进自己衣服里，希望这个能给这个老迈的道士带来些许温暖。

        “狗，老道时间不多了。”老道士把手抽了回来，双眼混浊又通红，认真的看着狗十三。

        “我知道，我知道，从腊月开始您身上就透露着一股死气，我便知道您大限将至了。”

        狗十三沉默了许久。他早就察觉到了老道士身上的那股越来越浓郁的臭味，这是身体开始腐烂的现象。一般而言，年轻人是没有这种臭味的，因为越年轻的人身体生机越旺盛，身体基本都是血气充实的，但是当人老的时候，血气就会开始败死，堆积在体内开始腐烂，表面上的黑斑会越来越多，腐烂的气味也会越来越浓郁。当这种腐烂臭味浓郁到极致时，那就是大限将至时，老道士身上的情况便是如此，身上的臭味几乎要弥漫了整个道观。

        “狗，老道死后，记得要埋深一些，老道怕被吃。”老道士说着又开始哭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语气中还略带着一些哀求。似乎在他看来，这可能是一件很过分的请求，然而他却不得不说出来。

        “道，您死后我会一把火给您烧了。”狗十三认真地说道，他很了解老道士，老道士不怕死但是却很害怕被人吃掉，哪怕是死后依旧会觉得害怕，这是老道士早年落下的魔怔，年轻时的老道士看过太多人吃人的惨剧了，这份恐惧一直深深地烙印在他的灵魂里。

        “一定，一定！”老道士开心的像个孩子一样手舞足蹈，似乎这个方法让他感到十分的满意，真是个老蠢蛋。

        狗十三为此感到十分的苦恼，将死之人不在乎生死离别，但是他还那么年轻，人生十几年都与老道士相依为命，不是亲人已经胜似亲人，现在唯一的亲人已经快要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这让他感到无比的痛苦，就像一把刀子在心脏来回割扯，而他却不能表露出来。

        有时候狗十三很害怕，害怕老道士突然死了，他害怕孤独，因为这个世界上他除了老道士已经没有亲人了，除了老道士之外便没有任何依靠了。然而这个老傻帽却为了他的身后事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真的是傻得不能再傻了。

        不过这样也好，死亡对于老道士而言未免不是一个解脱，他活的实在太累太苦了。早年的经历早就拖垮了他的灵魂，人吃人啊，多么痛苦的一件事，这个老道士几乎每天都看着这种惨剧在身边发生，原本的道观不是这样的。听老道士说过山里的道观曾经是这方圆百里最大最繁华的道观，早些年间世道还没如此苍凉之时，这里的道观可是名震一时的，观内的道士都有数十人。然不久后，战乱纷踏而至，烽火四燃，观内的道士都被抓去打仗了，那时候的老道士年幼才躲过了一劫，众道士不去不复回，道观由此没落了。

        道观没有昔日的繁华，香客也日渐消散了，乱世来后，道观的大清山便成为了流民的驻地。因为这里实在太偏了，也太穷了，也没有官肯愿意踏进这里一步。后来这山里的流民越来越多了，就养成了不多不少的贼寇，再后来，人实在太多了，山里连草根都快被流民吃完了，就出现了人吃人。

        曾经也有流民考虑过占据道观，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能打的过老道士，加上道观的位置在山顶，上面光秃秃的一片，除了一见不大不小的大殿之外，就只剩下一座神像，所谓盛世古董，乱世钱粮，这山上的道观一没古董，二没钱粮，之后也就没人有兴趣来打道观的注意了。

        然而道观的平静下，山内却一片混乱，几乎每天都有烧杀抢夺的事情发生，人吃人的惨剧更成为了大清山的常态。这能不把老道士逼疯么，大清山本是道观清静修行之地，如今却成为了人间炼狱，老道士早些年身体健壮之时还会仗着武功高强下山制止一二，然而大清山是何其之大，人是何其之多，他也是有心无力。

        这样的生活早已经夺去了他所有一切精气神，只有死亡才能让他的灵魂得到解脱，这是老道士固执认为的，狗十三也是觉得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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