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木有魂而不语 (1 / 12)
        我小的时候放过几年羊，是西山有名的小羊倌。

        夏天只穿了一件上衣，光着腚，赶着一群山羊，漫山遍野的跑。冬天则与父亲上山去伐木、砍柴、割草。

        与内蒙交界的小兴安岭，遍山都是树。有烧起来直冒油的小樟子松，白如面的桦树林，直又硬的柞树及细软的红柳。整个冬天炉子里都烧着砍来，剁成段的各种树。湿木在越烧越旺的炉子里燃的滋滋作响，干的木瓣则炸的火星乱窜。通红的炉盖子上烧着吱吱叫的水壶，即便是外面刺骨的寒风呼呼地吹，屋内也是热气蒸腾，烤的脸通红。

        冬季外面大雪封山，西山裹了厚厚的一层白雪。大片的草塘与低矮的灌木沉眠于雪下，只有些乔木类的树依然顶着雪，落尽了最后一片叶子。

        高而直的小樟子松，红鳞一样的树皮里藏着散发松香气味的松油，劈开里面是肌肉纤维一样的木质，燃起来后，噼啪作响，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松香味道。

        细而矮的红枊常常在寒风里抱团簇拥，尖如鞭梢的柳枝外面裹了一层厚实的红皮，确实像身体柔韧性极好的女人。

        西山下的女人们常常拿来编成可以背在身后装干牛粪的大筐，揽在臂弯里盛菜的小篮子，以及手巧的围边一圈竹坯还可以做成鱼篓、盖子、花篮以及各式各样的镂空器具。

        粗而敦实的柞树并不是高大的乔木一类，而是仿佛落了残疾，有着柞树血统的灌木。柞树扭抱在一起紧密生长的一团根暴露在地表之上，变得又黑又硬，油亮的银灰色树皮如同金属一样。树质也是如爷爷的脾气一模一样，铛铛响的生硬。

        爷爷自从右半边身子不大听了使唤，走路需要拐杖。父亲便寻遍南山，找了这一根与爷爷的脾气像极了的柞树作为拐仗。倔强、生硬、不屈、精瘦、从不倒下。直到爷爷倒下，那根手杖也没倒下。

        爷爷说，木有魂，而不语，秘密藏在四季轮回中的纹络中。这树与人一样，有自己的性格，也出生、也凋零。

        他做了半辈子木匠，家里的桌椅板凳，连挑水用的木桶都是他做的。仓房里整整齐齐地挂着刨子、凿子、锯子、斧头。家具也多半是榫卯结构，极少见用到钉子。

        爷爷说自己是“半个木匠半个兵，匠不成来兵不中”，活到老了半条身子还分了家，不听使唤，最后也只有这些干木匠活的工具们跟着。

        后来我出生了，他顶希望我能认认真真的当好一个兵，故给我取名严兵。父亲选了好多好多名字，例如：严海、严钢、严建国，母亲取的：严清、严广、严博文。这些名字，爷爷一律不准叫。

        爷爷说：“你俩以后再生个小的，就叫严将，严兵严将兄弟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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