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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人生若只如初见
        (七)

        公司、酒馆、红玫瑰会所,郝长久就这样天天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着。压抑、释放、痛苦,郝长久就这样反复执迷不悟、失魂落魄着。

        电视上曾曝光过白酒的生产过程:如今的白酒大都无需酿造,各类酒厂、作坊直接往食用酒精里勾兑上各种香精、香料就大功告成了,你要酱香有酱香,要浓香有浓香;你要五年陈酿有五年陈酿,要十年陈酿有十年陈酿。五花八门、琳琅满目、各式各样、应有尽有,然后在广告里用什么传世窖藏、纯粮典范等噱头来忽悠一天不喝就酒虫作祟的郝长久之流。唉!中国人民就是聪明,这与时俱进的先进生产工艺,既多快好省又满足了咱劳苦大众对精神食粮的广泛需求。都说酒是粮**,可如今咱喝酒都不用再浪费国家粮食了,想到这些,郝长久直骂自己是个傻青。

        今天是周五,老郝小酌一杯,就告别江湖上一众弟兄,匆匆忙忙回家了。明日一早,他还要带着妻子去岳母家看骄骄。这段时间,只要他不喝醉,秀丽还是会温柔体恤地给他冲蜂蜜水,还是会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几句,只是少了些许二人世界里全心付出的纯真与浪漫。郝长久做贼心虚地窥探着白秀丽的内心世界,小心翼翼地应付着爱妻情绪的潮起潮落,夫妻之事自然变得按部就班、例行公事。

        打开家门,卧室里亮着微弱的灯光,妻子还没睡。郝长久更衣、洗漱后来到卧室。“回来了!”白秀丽淡淡招呼一声就去给他倒水了。房间里只开着床头的台灯,老郝走过去,拿起床头柜上翻开的书一看,顿时百感交集、心潮澎湃,那是当年他送给秀丽的生日礼物——纳兰性德的《饮水词》,恰好正翻到那首令人断肠的《木兰花令·拟古决绝词》: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这首词他们不知一起背过多少遍,如今读来却恍若隔世,满腹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的凄凉。白秀丽望着丈夫手里的书,端着水杯的纤纤柔荑微微一颤,一双美目泛动着哀怨、凄楚。老郝接过水杯,心疼地将妻子搂在怀里。秀丽终于忍不住,含泪哽咽道:“我的话你还相信吗?那些人都是夸大其词、信口胡说的,那姓于的并未把我怎样,我白秀丽就是死也只属于你一个人……”话未讲完,老郝已经痛心入骨地以吻封缄。

        时空仿佛定格在这一刻,看着爱妻在自己的怀里泪流满面,老郝心如刀割,是啊,他的秀丽一如既往地爱慕着他、依恋着他、守候着他,就是怀疑全世界,也不应该怀疑她呀!妻子梨花带雨的交心倾谈彻底冰释了郝长久所有的困惑、懊恼。白秀丽拭去泪痕,抬头望着丈夫说:“明天把骄骄带回来吧!我们回趟家乡,带孩子去看看爷爷奶奶!”是啊,是该回趟家乡了,老郝望着窗外初洗的一弯新月,陶醉在元神归位的温馨与安详里。

        在乡下岳母家盘桓了一天,郝长久就带着妻儿回乡省亲,踏上了日夜梦萦魂牵、心驰神往的心灵旅程。楚霸王项羽曾说过: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老郝只是个普通白领,离飞黄腾达还相差甚远,但在荒远偏僻的老家,也算是出人头地、衣锦还乡了。为此,老郝特意给老婆、儿子置办了全新行头,还把自己上下班开的乐驰停进车库,租了一辆崭新的别克君越,风风光光地开着返乡。

        极少和爸爸妈妈一起出那么远的门,小天骄一路叽叽喳喳,说不完的兴奋开心,看着陶醉在舐犊情深里的妻子,老郝内心飘过一丝酸楚和内疚:当年两人迫于生计,结婚好几年才考虑要孩子的事,妻子作为高龄产妇,强忍妊娠反应坚持上班,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如今工作十几年了,可自己竟未能给老婆孩子一个安稳舒适、团圆和乐的生活环境,妻子是多么地希望天天和儿子在一起啊。想到这些,他更为这段时间的荒唐昏聩而倍感悔恨!

        经过近十个小时的车程,一家三口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绵延的山梁、钻天的白杨、清澈的河水还有成群的牛羊,这就是对人心灵最好的抚慰、净化吧,老郝很矫情地联翩浮想着,不觉已行至自家门前。老父亲郝秉德是位乡村医生,在村里德高望重。老人家年轻时毕业于医学院校,后被分配到省城医院工作,在那个年代也算是凤毛麟角了。只是在文革时期,因不愿说昧心话、做违心事,郝秉德被开除公职、遣返原籍,淳朴厚道的乡亲们怜其才学、悲其遭遇,就让他在村卫生所做了医生。郝秉德感恩图报,数十年如一日的救死扶伤、怜贫恤弱,十里八村皆有贤名。

        听着乡亲们夸赞着自己的妻子、儿子,郝长久未能免俗地有些飘飘然了。吃着香醇可口的家乡饭,喝着乡村自酿的土酒,老郝又沉醉在浓浓的乡音乡情当中。然则韶光易逝,身难由己,明日就要踏上返程了,老郝按惯例要单独与父亲做一次长谈。在父亲的书房里,闻着线装书厚重的香气、中草药清幽的香气,听着墙角火炉上烹茶的水声,他近几日志得意满的心慢慢沉静下来。望着清癯健旺、鹤发童颜的父亲,他既感到安心踏实,又为自己饱食终日、未老先衰而自惭形秽!郝秉德慈祥地看着儿子,气定神闲地说:“又要回去了,咱爷俩好好聊聊吧!我看你双眼干涩、面色虚浮淤滞,出门在外再加上你工作性质的关系,怕也是应酬不少吧,逢场作戏、适可而止就行了!另外你要记住,可以和朋友喝酒,但不要指望靠喝酒和谁交朋友,那些酒肉朋友十有八九都是靠不住的!”一席话语重心长、醍醐灌顶,直说得郝长久满面羞惭,是啊,自己沉迷酒场多年,又有多少是自找借口去过酒瘾呢?又和谁喝成了朋友呢?父亲寥寥数语却一字千钧,他服服帖帖地点了点头。“另外,我听你妈说起,秀丽与她聊天时总是有些心神恍惚、忧思重重的,你们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儿啊,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秀丽这孩子到什么时候都错不了,你可不能对不住她呀!”老郝更加无地自容了,知子莫若父,看来什么都瞒不过父母的眼睛啊!慈祥、睿智的父爱让他周身温暖、如沐春风!

        烟波日暮,乡关何处!老郝驾车道别家乡随风远去的景致,内心百味杂陈。骄骄在**怀里呢喃着睡去,纯真的脸庞一如昨夜乡野璀璨的星空。流连着故乡、流连着父亲的话语和母亲的微笑、流连着妻儿的满面欢娱,他加大油门,直奔那个不觉间已定格了他半生的城市——临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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