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朋友圈
        “赶紧赶紧，电梯就要————到啦。”黄焕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她一点儿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周游————虽然不再是小胖，而是高个的小伙儿，就是皮肤还是黑黑的————也已经汗流浃背了，只是看到黄焕热切地挥手，他只好跟了上来，一头扎进电梯，嘴里却咕哝着：“真不该听你的话，从波士顿大老远地跑来湾区，还要饿着肚子上这十四层塔。”

        “一、二、三…十一”黄焕把食指放在唇边，突然不说话了。

        然而，电梯门一开，黄焕就风风火火地闯了出去，三步并两步地蹦上了观望台。此时正好吹来了风。在黄焕看来，在湾区，夏天，风里总有凉森森地味道。她不由得迎着风张开双臂，将红顶黄瓦尽收眼底，然后陶醉地闭上双眼。

        突然，黄焕一个大转身，差点儿撞到站在后边的周游。“忘了啊，给我照张儿相，一会儿我还要po上朋友圈。”

        周游接过手机，扎个马步，然后举起手机将镜头对准黄焕。他偷偷越过镜头看着黄焕：

        面前这个十八岁的女孩，脸上的笑容明丽动人，大眼睛长睫毛好像焕发着光彩一样。今天她没扎辫子，黑且浓密的头发就散在肩上，被风撩动着。总的来说，阿焕算是修长的那一类；不过单看脖子的话，还是显得瘦骨嶙峋的。周游琢磨着，得劝她再多吃点儿，养养结实。

        “怎么样？效果咋样？”黄焕今天兴致特高，一点儿也没不耐烦。

        “这不是在给你选角度吗？”

        “你诓我，分明是你手抖了吧。”

        “阿焕，是你眨眼了。”

        “给。”黄焕迫不及待地抓过手机，咧着嘴看照片里的自己。不多时，她的朋友圈里就有了新的动态：胡佛塔，我又和你见面了。四年前，我在塔下抬头望着你；四年后，我攀着你的台阶，一层一层地走到了塔顶。

        周游本想问一句，那四年之前为什么不爬爬这塔呢？但再一想，周游就明白了黄焕的古怪想法。他还想到，不能一层一层攀上胡佛塔，黄焕还是有点儿小小遗憾的。

        这时，黄焕猛地拍了一下周游的肩，“不是饿了吗？走，吃牛排去，我请客！”

        黄焕熟门熟路地找到了那家餐厅，用流利的英语点了两份牛排；这是大份的牛排，沾着土豆泥，撒着大颗的西兰花。周游要了杯柠檬汁，不过他知道黄焕只爱喝牛奶。两人相对而坐，周游的刀叉清脆地敲击着瓷盘，而黄焕不时呷一口牛奶，有些发愣的样子。在明净的落地窗外，夏天的风轻缓地晃动着街上高大的树木。

        “阿焕？”周游放下刀叉，试着问了一声。黄焕摇了摇头，“没什么，我想再看一看朋友圈。”

        打开微信，点击相册，黄焕却并没有停留在新发的那条动态上。她只管滑动屏幕，一路而下的有机场、红毯、录取通知书…新电脑、新手机…学农、学军。还有最先那张在胡佛塔下的留影。慢！就在那张照片上，灰色的留言框里，黄焕不曾删去的一句话：

        虽九死其尤未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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