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葬礼
        一九九六年夏，天降火龙突袭小寨子村，至一人死亡。阴雨绵绵持续时日长达二十多日，导致房屋倒塌十三间，羊丢失两只死伤六只，猪牛各死伤一头。玉米全部被淹，损失惨重。

        众村人赤裸上身，怀抱巨石围村中间的大皂角树排列成阵，高垒石阵足有十余米高，欲求抵挡阴雨、顽石补天。遗憾大雨狂暴，石阵倒塌，众人皆默默不语。

        豆粒般大的雨粒拼了命地向地上砸，风也不耐寂寞地摇扯着树枝。乌云如黑棉被般将这个村庄包裹的严严实实。忽两只乌鸦从繁茂的枝叶中窜了出来。“呀呀”的两声惨叫打破了村庄的宁静。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是从虎子家传出来的。在这个不足百余户的村庄飘荡着。生命犹如秋后的黄叶，悄无声息地走向这片生我们同时也埋葬我们的土地。龟兹队们一脸无奈地吹着那些让人听了寒意直渗骨子的悼曲。他们总是看惯了这种生老病死，脸上露出木讷的表情。

        几个年轻的后生忙里忙外地打理着茶壶、烟草和招呼来往的亲戚。一群妇女又围在一起听三婆谝虎子爹的死状。

        热气让路面变得呈波浪状。两旁的树木也被热气拉长。人们眼睛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网子，看什么东西都觉得模糊。这个夏天持续的日子比任何时候都长。小寨村便有了热死人的事情，开始大家都觉得不可能，后来村书记用大喇叭通知了这事，大家就坐立不安了，纷纷围在树底下讨论。跛子爷说活了七十年还没听过夏天能把人热死的事情，这老天爷是要把人往死里逼。

        虎子爹独自一人躺在炕上听着老腔，全身上下就挂着一件大吊裆裤。屋外的大椿树遮住了大半个厦房。风刮得枝叶唰唰直响，雷声如击鼓般一阵一阵地袭来。闪电的光芒将天空分成无数块状。最远的那一处闪电如火剑般劈向虎子家的厦房。顿时便火光四起，火焰犹如一条火龙蹿升足有六七米高。村民们慌忙地在惊叫与哭喊声中赶来，待雨水和众人将火焰熄灭时，人已经被烧成了不足半米长的焦炭，虎子爹平生最喜欢的黄铜烟袋锅子却完好无损，显得格外醒目。

        “哎呀，大呀，你的命咋这么苦啊！”

        “哎呀，大呀，你咋还没享福就走了。”

        “哎呀，大呀，你走了我和娘可咋办啊？”

        一声声惨叫让众人听的眼泪直往外流。雨愈来愈大，豆粒般的雨滴最后连成了线，如瓢泼一般倒下了。虎子娘看到这情景，啊地一声还没喊出喉咙便在雨中晕倒了。慌乱的人群便七手八脚地抬起来虎子娘到屋内。虎子跪在雨中，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那具烧焦的尸体。

        死亡无论对于穷人或是富人来说，终将是一件极其悲伤的事，当然这仅是对于后人而言。穷人的死亡无非是上帝对自己的恩赐，他们要招回穷人生前所有的不幸和痛苦，让他们早日脱离苦海。富人的死亡则恰恰相反，他们必须将生前所有的积蓄拱手让给别人，当然别人也是自己的亲人，但因财产的分配不公兄弟反目成仇，婆媳大闹公堂比比皆是，这是一件比死亡更痛苦的事。

        丧事足以让整个村庄的男人女人沸沸扬扬三天三夜。他们看戏、看电影、打牌、年轻男女嬉闹，好一片热闹的场景。关中人看戏主要以秦腔和皮影为主。这次主家邀请的是双全村的华阴老腔皮影喜民戏班。

        主家首先要对远道而来的这些艺人接风洗尘，井水洗手白色粗布毛巾擦手。茶是罐罐茶，黑陶茶罐加入井水茶叶，不断熬制，直至成为糊状即可，八爷说这样可以保护嗓子。我偷偷的尝过，苦的眼泪直接呛了出来。待修整片刻便开始搭建灯影台子。戏台的搭建较为简单，娃娃们便围在四周喊着“十长十短（椽），六块宽板，八页芦苇一卷，六根长绳一挽，两张桌子加凳板（板凳），搭台子的事别再管。”

        若是碰见有钱的主儿，他们可以大饱口福、耳福、甚至连纸烟也可以随意挥霍。那群妇女便是在帮忙的同时又吃又拿又往怀里塞，恨不得自己有一百只手，恨不得自己肚子可以装下所有的食物。主人在丧失亲人的悲痛中又要承受家中这七零八落的狼藉场面，无奈之下又是乱骂乱哭一通。

        哭是哭过了，但我们还要生活，明天的太阳还要升起。在经历了这样的大难后，人愈变得热爱自己的生命了。在悲伤之余，我们要重燃自己的精神，对生活充满年轻人的干劲。

        连续的阴雨将人们囚困在自家屋内，妇女们便拿出了农闲时的活计纳起了鞋底。男人们直直的躺在炕上，收音机不断地播放着南方持续大雨，多个地区水灾严重，外国又发生了动乱。不知从何时起农民成了谈论国家大事的最主要人群，他们在众人面前显摆着自己的才能，分析着国家政策和来年农作物的长势与行情，甚至预测着处于战乱国家的经济、领导人选择以及国家存亡的大事。

        关于虎子爹的死我能写的也就这么多，因为我没有经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只是听三婆断断续续地讲述。当然讲述虎子爹的死因与我后面的所叙述的事情没有直接关系，写这样的开头目的只是告诉读者我出生在小寨子村，村子的人喜欢听老腔看皮影。村子中间有棵皂角树，相传为清朝进士王松年归乡探亲时所种，遗憾2000年初被人低价售卖于一公园处。

        我不妨告诉读者朋友们，我要写的是发生在吉田身上的事情。吉田一生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娶到一个女人，孤独伴随了吉田的一生，吉田在任何时候都没能受到大家的尊重。以至后来吉田以杀人为乐趣来引起大家的注意，我要在这里着重强调吉田一共杀了三百二十六人，并不是外界流传的三百二十七人。当然，杀了这么多人，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也无所谓了，但这是一个错误的想法，因为八爷没有死，他是不能死的，他要一直守护着这个村庄，他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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