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你看你看！”小敏忽然欢呼起来。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路边看，只见那里有一个大大的走马灯正在不停地转动，光与影随着灯的旋转不断变幻，显得美丽而神秘。最先飘然而来的是一位身穿黄袍的白胡子老头，倒骑着毛驴，手拿渔鼓，不用说，这一定是张果老了。接下来的是一位身背长剑、手拿拂尘的蓝袍道士，仙风道骨，俊逸风流，不用说，这是吕洞宾。再下来是手持荷花、绣带飘飘的紫衣女子，她身姿婀娜，花容玉貌，清雅绝尘，颜色气质比月宫嫦娥还胜了三分，那就是何仙姑了。

        我看了看灯上的佳人，又看了看灯下的小敏，竟觉得灯下的人比灯上的人还要可爱些。接着，提着花篮的蓝采和，吹着玉笛的韩湘子，拿着玉板的曹国舅，拄着拐杖的铁拐李，摇着扇子的汉钟离一一从我们眼前飘然而过。我和小敏又看着那走马灯转了一圈，继续信步向前，拐到了花灯最多也是最热闹的南街。

        各式各样的花灯在街道两旁一字排开，五花八门，形态各异，令人眼花缭乱。有威猛的虎年生肖灯，有精神的骏马奋蹄灯，有吉祥的年年有鱼灯，有富丽的花团锦簇灯，有喜庆的财神送宝灯……，整条街灯火通明，亮得好像白昼一般。我和小敏两个人的四只眼睛已经不够用了，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都看不过来。

        “快看那儿！”我指着一个别致的花灯。

        花灯里坐着几个小人儿，一个戴着僧帽，穿着袈裟，相貌堂堂，一个长嘴大耳，腆胸迭肚，呆头呆脑，一个红发黑脸，豹头环眼，憨厚老实，三人坐在一个火圈之中，旁边堆着两箱行李，立着一匹白马。过了一会儿，对面的山洞里忽然走出来一个千娇百媚的姑娘，生得眉目如画，冰肌玉骨。姑娘臂弯里挎着一个篮子，妖妖娆娆地来到火圈外面站住。再过片刻，火圈后面的山上突然跳下来一个头戴金箍、毛脸雷公嘴的行者，他手举金箍棒一下子把那美貌姑娘打倒在地。接着花灯就暗下来了，转瞬之后再亮起来时，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这分明就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经典一幕，妇孺皆知。花灯做得极为精巧，里面孙悟空、唐三藏、猪八戒、沙和尚和白龙马都制作的惟妙惟肖，那白骨精变化成的美貌女子更是如花似玉，我见犹怜。更妙的是孙猴子和女子竟然都像活了似的会跑会跳，真的是独具匠心，别开生面，分为引人注目。

        花灯旁边聚集了好多小孩子，一个个小脑袋挨挨挤挤的，聚精会神地盯着几个小人儿，一遍一遍看得津津有味。每当女子从山洞里走出来时，他们都屏住呼吸，睁大眼睛，惟恐等会儿孙悟空不来救师父。而每次孙悟空跳出来抡起金箍棒把女子打倒的时候，他们个个儿又是欢呼雀跃，又是拍手叫好，稚气的童声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清晰。

        我转头看了看小敏，她也像个小孩子似的盯着那花灯看个没完，一会儿轻轻皱着眉，一会儿又面露微笑，美丽的大眼睛随着花灯的明暗交替而闪烁，散发着好奇和梦幻的光彩，比上关湖的水还要美丽神秘。她的侧脸真的比我千百次想象中的还要好看得多，让我本就已经灼灼燃烧着的心几乎快要融化了。

        “你有没有觉得——”

        “什么？”

        “你跟那个女的挺像的。”

        “哪个？”小敏回过神来，四下环顾。

        “就是那个。”我指着花灯里的姑娘。

        “滚！我要是白骨精，第一个先把你吃了！”

        我们前面的几个小孩儿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回过头来偷偷看着小敏，眼睛忽闪忽闪的。小敏脸上一红，连忙向他们展示出最温柔的微笑。

        “你真是白骨精？”一个六七岁、脸蛋红扑扑的小男孩儿大着胆子问。

        “当然不是了，**！我是人。”小敏耐心解释着，我在旁边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

        “你看她跟里面的白骨精像不像？”我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

        几个小孩儿看看花灯里的姑娘，又看看小敏，小脸上露出怀疑而迷惘的表情，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开始的那个小男孩儿说是，一个梳着辫子的小女孩儿坚持说不是，两人辩得面红耳赤，听得旁边的大人笑成一片。

        小敏插不上话，百口莫辩，气得直跺脚，忽然一甩手，狠狠掐住我的手背。我疼得倒吸几口凉气，“哎哟、哎哟”连连叫唤声中，被“白骨精”连拖带拽地走了。可以想象，一路上“白骨精”对我进行了多么疯狂的折磨和报复，直到我“遍体鳞伤”、“哀声求饶”时，她才不情不愿地住了手。

        我们手挽着手继续往前，快要走到南街的尽头。周围的人流渐渐稀少了下来，喧哗吵闹的声音也渐渐平息了，两旁的花灯越来越少，原本亮如白昼的大街也逐渐暗了下来，和不远处的热闹景象完全像是两个世界。几盏红的、黄的灯笼疏疏落落地挂在路旁，像是被晚风吹落的几颗小小的流星，闪烁着朦朦胧胧的光芒。灯笼在风中摇晃着，衬托得正月十五的夜色更加温柔如水，街尾的夜晚昏暗静谧，也让微光奕奕的灯笼显得更加耐人寻味。

        到底哪个应该是元宵节的夜？是彼处的繁华锦绣，还是此处的清幽寂寞？我看着那一片辉煌的灯火和熙熙攘攘的人群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并没有想出答案。一回头，发现小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溜走了，此刻她正在电影院门口的一排灯笼下面翘首而立，饶有兴致地看着什么。夜色、灯笼和人在我眼前构成了一幅诗意盎然、韵致悠长的图画，我一下子明白过来，画中那娇俏可爱的人儿，就是我一直在苦苦寻找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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