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引子
        他并不是本地人，只听说他从几十年前就来到这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每天坐在他的打铁铺边上的一个小店上玩牌了。谁也不知道他的姓名。

        他玩牌不玩什么花样儿，只是规规矩先巨的，一昧地玩罢了。不论是赢还是输，都不会发作，只是笑呵呵的。既使是人们宰他，也都带着个笑脸，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一边说着继续一边把钱往外掏，好似他的钱不是他的钱似的……

        所以人们都十分愿意同他玩，他也不多说些什么，不知是傻还是什么的。

        听说他的打铁手艺是从一个老师傅那学来的。他还有个师兄名叫老刘，人机敏灵活，倒是与他那憨厚笨重的性子截然不同。打铁这活儿，讲究一会二熟三看，意思是你想把这门手艺拿去赚钱，得先要真正会这门手艺，不然放在江湖上名叫银枪蜡烛头，连带门上的都会被鄙视，这叫一会；会了这门手艺后还不够，你还必须要跟道上的人打好关系，熟悉起来，好有人给你介绍，把招牌做大，生意做好，这叫二熟；三看那可就是重中之重，打铁老师傅秉承那么一句话，去伪存真，打铁的时候不可参假，不仅不能还得会看假，明白各种材料的用途，了然于心。如果三点都做到，那可真是名贯江湖，可受得起老师傅那么一称。所以人得机敏，会走关系。江湖人认为一般闷头做事可都做不了大事。师傅喜欢老刘的多，自然教老刘的更多了。

        后来他们俩出师了，两人都各自开了自己的打铁铺。好巧不巧，就隔着条小街。因为两人的性格，老刘的生意蒸蒸日上，懂得招揽客人，和人打好关系，每天寻思着如何把招牌做大，似是做到了二熟…而他的铺子却清清冷冷，不过他好像也不在意，整日在那打铁，也不在意收入。空暇时去打打牌，即使入不敷出依旧如一。好似他赚的钱不是他的钱似的……

        时间慢慢走着，却已是十载……

        岁月中，他的铺子打铁声整日地响，老刘的铺子不知怎么地，断断续续....

        一日，不知怎么的。他不再玩牌，大伙稀奇，这可是绝无仅有的事，大伙问在旁玩牌的老刘。老刘说：“昨晚他来向我借钱，说是因为儿子什么的事，过几日还。我想着本着同门师兄弟，也没多问。”大伙儿哈哈大笑，夸着老刘大气，也一边说他居然也开始看钱了。

        他不在了，街上的打铁声也少了，令人不太习惯。

        俩个月后他回来，第一件事没去看着店铺，反而是去玩起了牌，他依然是他，只是脸上皱纹愈加深，脸色苍白却依旧笑着。即使输了钱还挂着笑脸，好似他输的钱不是他的似的……

        后来才知道，他的儿子出了车祸，死了。他的钱也付诸东流，反倒了欠了一大笔债。但他却同之前一般，天天玩牌，好似他欠的钱不是他欠的似的。

        他的打铁铺又开了，打铁声又响了起来……老刘的铺上打铁声越发的少，人倒是越发的多……

        冬天，这一天格外冷，厚云布满天空，阳光无力穿过，带来一片黑暗。在这不寻常的一天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事。他和老刘的打铁铺都关了，巧的是，都是被人砸的。至于他和老刘，都不知所踪。原因，有人查过，只在老刘的破碎的铺里的抽屉里找到一张欠条，那是他和老刘的，但因找不到当事人，也就不了了之了。这也是此后当地的一个饭后闲谈……

        在借钱的那天晚上，他来到老刘的铺上，老刘在记着账单，看到他，笑着说：“那不是师弟吗，怎屈身来得寒舍一番了”他没接话，老刘这才发现他的神色，不见了往日的笑容，眉头紧皱，满是沧桑。老刘见他如此，心头一噔，问道怎么了。他踌躇片刻，透着股无力，方慢慢喃喃道：“我，我儿子出了车祸，你也知道这治病到大医院，要花好多钱。而我…我事业无成，打了半辈子铁，只是一会，不像你这样二熟。钱挣的不多，且闲钱都拿去玩牌了…所以…所以。”老刘打断了他，看了他一会儿，叹了一声，随从抽屉里拿出一沓钱，放到他手上。说：“你啊，也别多说了，拿着这钱给你儿子治病。你说你，还记得咱们出师前师傅说的话吗，打铁这门水深的很，在古时候那句去伪存真或许还是有用，但到现在呐，谁还真正在乎？师傅都说有时候，做真，不必做那么真，做新即可。你也懂得吧，可惜你这木鱼脑袋……”老刘可谓是苦口婆心，他低着头，没说什么，只是在临走前，不知是对老刘说还是对谁说了一句：“王老先生的秘言，不会忘了吧……”便隐没在黑暗中。

        后来，他各处借钱，因无法还上债。铺子被人砸了。至于老刘为何，或许只有他知道了……

        时间齿轮依旧慢慢着转动，牵扯着一切。已又是十载。众人又看到了他，他回来了，正如几十年前来的一般，只不过从前的小伙子已变成满头白发的老年人……

        他依旧打铁，玩牌，打铁声时隔十年又响起，声音清脆，别有一番滋味，不知怎么，来的人越来越多，夸他铁打的好，不做假，说多少就是多少……他生意越做越大，可铁声依旧。有一天，当客人来到店里，叫了一声老师傅后，他愣了片刻，随笑了笑，继续打铁。铁声却是有了灵气……

        他在临终前留了俩句话，一句是一会二看。一句是去伪存真。

        徒弟们将此记于心中，悠悠岁月走过，没有人记得那二熟……

        后来的后来，有人曾寻过他造的铁器，却发现他的铺子里，最深处的并不是他引以为傲的传世名作，反而是一道，镶满岁月的痕迹的铁器，并不那么精美，反有些粗制滥造，那是作了假的。如果老一代人看了，那必定会认出那是老刘的……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好一个去伪存真，好一个人在做，天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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