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拜姻帖、不速之客（4） (1 / 2)
        柳全一头黑白相间的头发，打理地整整齐齐，坐在父亲左手边，扶慈觉得，他那淡蓝色的衣服看起来有些过于花哨了。柳全将身子侧着向着张泽升，左手臂撑在膝盖上，白色内褂袖口用绸线绣了一朵莲花，露出来几处花瓣尖。柳全左手上的一杯茶水已经喝了一大半，茶杯内壁的露出一个茶叶尖儿，右手支着一个烟袋，烟袋下摇晃着一个草青色的鸳鸯坠袋。

        “这坠袋真是漂亮！”张扶慈不由的说出口来。

        “扶慈，你怎么才回来？亲舅来了。”张泽升让女儿走近来坐。张扶慈先向柳全问了好，但仍喊不出“舅舅”的称呼，叹气说：“之前不是陈二押了官嘛，现在船坞就先让张伯照看。只是张伯并不擅长船坞生意，事情很杂乱，所以时间长了。”张扶慈见有柳全在，不好说张伯最近很有些懈怠，便绕着弯说了一长段。可张泽升并没有听进去，他催促着扶慈快些坐下，这样才符合成人女儿的礼数。

        柳全回头看了扶慈，忙把茶杯稳稳放下，仔细收了烟杆，将坠袋绕着烟杆系了活扣。张扶慈看着柳全做完这一套事，仿佛在看台上的一出戏，娴熟优美的动作，跟唱戏人一样。她还没看够呢，柳全便已经起了身，喜道：“扶慈呀！上次见得匆忙，人多嘴杂，来不及细看。现在成了人，果然是更漂亮了。”

        张扶慈被亲舅夸赞漂亮，带着娇羞应了。章华搬了一个凳子来，她靠着章华坐下。柳全看着扶慈，关心问道：“拜姻帖该收了不少吧？有回面事帖的吗？”

        扶慈顿觉不悦，“倒真拿自己当舅舅了。我的私事，何故会和你说？”心里如此想，嘴上却没说。欧阳章华并不太懂拜姻帖，自己又是外人，不好接话。张泽升只是喝茶笑着，也不言语。

        柳全问了话，却似乎并没有在等人答。他自问自答地说“那肯定该是很多的”，擦了额头，猛然神情却变地忧郁，对张泽升说：“张兄弟！上次在道恒寺，四严法师对我们都有交代。我也想，过去的事已经这么久了，大家都要向前看。小妹当年嫁给你，说实话，我确实和家父一样不同意，但不同意她也嫁过来了，可怜了没一个嫁妆。扶慈也这么大了，可怜她一眼都没看到过。都是苦命的一对母女。”

        柳全说的情真意切，他就那一个妹妹，无论如何心里都不会舒服。张扶慈看着柳全有些悲伤，心里想着该去给一些安慰，怎么说也算认了这个舅舅了。但她还来不及想好说辞，只听见柳全接着说道：“我看这位欧阳小伙儿也不是外人，之前一起听过四严法师的讲经，今天我来，除了看看扶慈，也的确是有件小事和你们商量。”

        张泽升坐直了身子，暗想果然得等到扶慈来了才会说正事，肯定不会是小事。

        柳全接着说：“当年小妹不顾许继隆的婚约在先，毅然嫁张先生，后来那个许继隆心结难了，就那样死了。其实，那时候她都已经嫁到张家了，许继隆的死应该和小妹就没什么关联了。但许家还是将这笔账算在了我们柳家头上。家父还在的时候，柳家有六间油铺、四处布铺、一个当铺，虽然比不上张家县府官营的米店和大道独一份的船坞，但也还算大户人家。许继隆一死，他弟弟许继昌带人大闹闵湾，搞得大道、潘宁满城风雨。家父实在没有办法，瘫在床上做的主，折过去了上好的油铺、布铺各两间给了许家，也都立了字据，从此两无干涉，小妹的事，也再和柳家没有一点关系，就当做嫁妆赔过去了。割了这些祖产，家父自此一蹶不振，闵湾柳家也……也日渐西山。说起来，真是恍如昨日。这些事张先生应该也有所耳闻，只是我们过往交往不多，我不曾向张先生当面明言。”

        张泽升点点头，轻声说了句：“抱歉。”

        张扶慈不觉道：“人没嫁但依然陪了嫁妆，许家占的便宜也太大了。”

        欧阳章华听着柳全说柳安的故事入了迷，这才是她想听的，忙拉了拉扶慈的衣袖：“先听柳老先生说。”张扶慈轻声反问他：“病好了？”

        欧阳章华被扶慈一个反问，呛了口茶，忙将身上的披衫又裹紧，再也不敢多动多说。他向柳全望去，柳全说了刚才这一长串话，花白的头发下面冒着细汗，从兜里摸出一块条纹方帕，沿着额头擦拭了几下，叠好后又放回去。

        柳全继续说道：“是啊，扶慈你说的也对。只不过你还小，当年许柳两家的关系，你们年轻人有所不知，但张先生是清楚的。小妹走了以后，家父的精神气头也没了一半。我原本就没什么用，不然……不然家父可能也不会非将小妹许配给许家。这四间铺子折过去，估计也是想保我和家母余生平顺吧。”

        张泽升想起历历往事，这些过往张扶慈是不清楚的。即便是过了这许久，柳全的几句话还是让他心生不安。欧阳章华听得出，张泽升的心跳明显加快了，想是这段历史仍在带给他沉重的压迫。为了让张泽升不再多想，欧阳章华忙接话问：“后来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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