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城隍考场
        今夜，月明星稀。

        某县城内，一座不大不小的茅草屋中，宋焘躺在榻上，时不时发出一两声略显嘶哑的咳嗽，昏黄的灯光映出他苍白的脸，和他脸上微蹙的眉头。

        许久，门口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宋焘缓缓坐起，还未起身，便又开始猛烈地咳嗽。所幸，门外之人似乎也不着急，敲门后只是静静等着，让宋焘得以较为轻松地拿起灯再慢慢走去。终于，他打开了门。

        借着灯光和月光，宋焘微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人”:这人穿着标准的制式县吏服，脸上不怒自威，浑身正气凛然，还牵着一匹马，宋焘略显安心之余也好奇他到底是来干嘛的。

        在宋焘还在打量他时，他就已经拿出一张帖子，对宋焘拱手道:“请先生上马前往应试之处。”宋焘还礼，却不由地疑惑道:“此时应试？为何是夜里应试？”他却没想到，此时根本不是朝廷科举之时。

        那“人”明显不想多透露什么细节，只是重复了一遍“请先生上马前往应试之处”，无论宋焘怎么说都只有这一句话，并且他不知何时向前迈了一小步，刚好堵住门，大有宋焘不跟他走他就赖着不走的架势。

        无奈，宋焘见此“人”既不可能让他不去，也不像是要害他的样子，只得答应。上了马，宋焘才发现这是一匹白额马，而且明明一直被之前那人牵着走，自己却感受不到一点颠簸，反而觉得病快好了一样。

        ……

        宋焘骑着马，起初还能认得一些路，后来越走越偏僻，他的恐惧感也开始发酵，虽然此前那“人”给他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但他也不愿如待宰羔羊一般任其摆布了，便尝试开口道：“差爷，这是要往哪里去？”那“人”明明语气阴冷生硬，但仿佛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能让宋焘安下心来：“到了便知，先生以后的职责可比我要重得多。”想了一想，他又补充一句：“可别以为我真是个县吏。”这已经是明着说宋焘肯定会当官了，而且官位不小，宋焘的好奇心便更重了：他不是县吏又是何官职？又为何穿县吏服？况且科举应试也从未听说过必得官职，他说得也不像恭维话，他怎么断定我的职位会比他高？

        想着想着，他的视线渐渐下移，直到他看见他好似凌空飞渡的影子，他才猛然惊醒，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那“人”带着宋焘左转右转，不知走了多少路途，终于在一座宫殿前停了下来。宋焘看着这座比上次进京时看到的皇宫还要气派不少的宫殿，心中的猜测愈发确定，但也愈发不安。

        进入宫殿之后，阴差的表情变得肃穆。是的，宋焘已经猜出来了，这位来接他“走”的“人”就是地府最常见的职业——阴差。二人又是一阵绕来绕去，才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一间大殿中，正对门坐着十几位宋焘不认识的鬼神，只有坐在首座右边的关二爷他认了出来，还是因为儿时母亲曾带他去关帝庙拜过，知道关二爷枣面美髯，其实装束都记不清了。

        殿外屋檐下还有一位头戴儒巾，身着青衫的书生，本坐在檐下桌前的一张坐墩上，见阴差带来宋焘，便起身作揖：“兄台可是宋焘？久仰大名。”宋焘作揖还礼，口道“久仰久仰”，心中已知是有阴差告诉此人自己的生平事迹，八成与自己同是考生。

        众鬼神见二人礼毕，坐于首位的鬼神即命：“宋焘乃坐，开考。”宋焘本来还想向儒生打听些事情，此时也只好作罢，说声“请”，便坐在与儒生并排的另一个坐墩上，那儒生便也坐下了。二人刚坐下，坐于末位的两名鬼神一挥袖，二人面前的桌上便出现纸笔，纸上渐渐显出字迹:“一人二人，有心无心。”

        宋焘收敛心神，仔细思考考题：“‘一人二人，有心无心。’此是何意？一人有心，二人无心？不对，一人二人，有心无心……如若有心为事，如若无心为事……有了！”一念至此，宋焘当即研墨提笔：“人行善恶，天终有奖惩，然有心无心之别，甚殊……余闻古贤王，明辨善恶，有民失手杀人，只罚其偿人钱帛，不以其命相抵……故，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写下最后一字，宋焘长出一口浊气，隐晦地扫向儒生，恰巧触碰到同样刚作答完毕的儒生扫向这边的眼神。

        未及二人开口，坐于首位的鬼神已明了，说：“呈上来。”阴差便小心翼翼地捧起二人写下的文章，送到各个鬼神的面前供他们查阅。

        儒生的文章传看时，众鬼神只轻轻点头；而当宋焘的文章传看时，不少鬼神都在微笑，即使是之前面对儒生文章无动于衷的坐于首位的鬼神，眼神中也流露出一丝赞许，豪放一些的关羽关二爷则直接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好一个‘有心为善，虽善不赏’，好一个‘无心为恶，虽恶不罚’！”至此，结果已十分明了，但坐首位的鬼神还是走了个形式，向众鬼神传音道：“豫州城隍之职予宋焘，可有异议？”回答声清一色的都是“无异议”。

        宋焘和儒生早在关二爷大笑时就知道了结果，儒生苦笑道：“祝贺宋兄任豫州城隍之职了。”首位鬼神也已准备好法令，即将言出法随，任命宋焘为豫州城隍，这时，宋焘突然伏身跪地不起，大喊道：“请上神开恩放我归家！”。

        不仅是儒生，众鬼神也都不明所以，只有首位鬼神似早有预料般，静静地开口：“抬起头。”众鬼神才发现，宋焘已泪流满面。首位鬼神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疑问：“为何？”宋焘抽泣着回答说：“家……家有老母，实不……忍弃。”首位鬼神命判官取生死薄，查明宋焘老母仍有九年阳寿，便再次传音众鬼神道：“宋焘之母仍有九年阳寿，此事何解？”众鬼神未及回应，便被天穹之上的一声大吼吸引了注意力：

        “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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