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缘何策同果不同？
        众人闻声回首顾去，来者正是隆圣皇帝。本来应该由宦官传驾来着，隆圣皇帝见几个他眼中的孩子看得出神，不忍打扰，便何止了欲传驾的宦官，拄着手杖，由太监搀扶着，缓步走进御书房，刚走到会客室时，一阵痰意上来，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太监忙为皇帝捶背，并拿出明黄丝质手帕为皇帝擦拭。

        众人见皇帝走近，忙跪下行礼，说道：“微臣不知圣驾至此，请陛下恕臣等不敬之罪。”

        “朕未让内侍传驾，尔等何罪之有？平身，赐座。”

        “谢主隆恩”林岚等再次叩首后起身，由太监引导，纷纷落座在读书室的那一圈木椅上。

        “朕召尔等前来，是有国事想听听你们的建议，另带和你们年轻人交流一下诗歌，也看看你们的文思。”隆圣帝由太监搀扶，坐到御书房里的御座上，背靠着椅背，缓缓说道。

        “承蒙圣上信任，臣等愿为陛下尽平生所学，愿不负陛下所托。”众生站起作揖，齐声回应道。

        “盐铁专营，始自春秋时姜齐国相管仲所谋，齐国因此富甲一方，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可官山海之策，始自周厉王，却引发国人暴动，厉王出奔于温。汉武帝召开盐铁会议，依桑弘羊之策，在汉帝国范围内实行盐铁专营，中央政府专享铸五铢钱之特权，从而解决了北伐匈奴、凿空西域、东亡朝鲜、攻灭南越、荡平闽越的军资问题，成了千古一帝。可到了王莽改制时，设之六筦之令，核心是酒、盐、铁合政府垄断铸钱。可却造成海内民生鼎沸，成为千夫所指，最终身死国灭，为天下笑？你们想好了了就直接回答朕即可。”

        林洋抢先回答：“陛下，微臣以为，首先在于，四种改革的内容虽然相似，但有实质不同所致。周厉王封山泽，宗周位于关中八百里平川，并不产盐铁，因此其官山海，实质上是官樵渔，与升斗小民争利；管仲改革，实质上是盐铁专卖和铁矿国有民营，即食盐百姓尽可生产，由国家统一收买，从而控制盐价，而铁矿资源国有，民众得特许才可采掘，自行冶炼，冶炼后国家统购统销，所获之利，民间七成，官家三成。据《管子·海王》篇记载，齐桓公曾要求管仲下令“断山木，鼓山铁”，禁止民间商人经营冶铁。管仲不同意。管仲说：“如果那样去做，会激起民怨，一旦国家危难，则怀宿怨而不战。未见山铁之利，而内败矣。故善者不如与民分利共赢，民得其十，君得其三。”而汉初开放民营，使经营盐铁的商人富比王侯，汉武帝迫于财政压力和对商人“不住公家之急”的反感，在桑弘羊主持下“笼盐铁”，将盐铁的经营收归官府，实行专卖。在产盐和产铁的地方，分设盐官和铁官进行管理。盐专卖采取在官府的监督下由盐民生产，官府定价收购，并由官府运输和销售。铁专卖采取官府统管铁矿采掘、钢铁冶炼、铁器铸造和销售等一切环节。汉武帝进行盐铁酒专营，则实质上盐的政策与管仲是相同的，在铁的政策上则由政府垄断一切环节，另外增加的是酒业专营。至于王莽改制，其盐、铁、酒的政策核心，与汉武帝类似，但增加山泽税和五均赊贷，也就是把周厉王的官山泽的内容加进去了。所以，四次改革，内容本身就不相同，效果自然不一样。”

        隆圣皇帝又问道：“内容虽各不一样，但其核心都是想从民间征税，又让民众感觉不到征税，当然，这就是所谓的间接税，政府增加了收入，又避免了横征暴敛导致的民怨。当然，其包含的具体内容差异确实是巨大的，由此肯定会对效果产生影响，但结果的大相径庭仅仅如此吗？比如汉武帝时的专营政策，与王莽改制极为相似，为何前者可富国强兵，后者则身死国灭呢?”

        林岚作揖后说道：“正如陛下所说，四次改革的核心都是相同的，但相同的不见得是其内容，而是其目的，及其所属的税种。这里最难解释的就是汉武帝改革和王莽改制中的专营制度导致的不同结果。个人认为，这原因有三点，第一，汉武帝雄才大略，用人得当，能够控制商人巨贾为政府效力，而王莽刚愎自用，所用非人，用的都是些阿谀奉承、刻薄寡恩的小人，**，政府无法控制商人为己所用，反而成为奸商贪吏聚敛的工具。搞改革必须高度重视用人之道。事在人为，各项改革措施，最终都要通过人去贯彻实施才能收到效果，而效果好坏，又与用人是否得当直接相关；第二，一个王朝有自己的生命周期，其腐败也是从王朝开始到后来不断加深的，汉武帝时，西汉王朝正处盛时，政府尚不十分腐败，商人也不过分贪财，如卜式输边就是例子，而到了王莽时，政府业已烂到根部，不可救药，管理经济的官员无一不腐败，商人无一不奸诈贪财，也正因此，汉武帝时，国家强大，可以控制商人，而到了王莽时，国家控制力已极弱，无法控制商人，反而被奸商所利用；第三，汉武帝时，酒、盐、铁的专卖已经引起了社会的广泛不满，汉昭帝在盐铁会议之后废止榷酒制度和部分取消盐铁专卖的举措，历来受到高度评价，只是因为以抵抗匈奴的名义，才被民众勉强接受；而王莽时，并无匈奴犯边和讨伐匈奴需要军费的理由，让民众继续忍受这种盘剥。一句话，时过境迁，策应以时而迁。”

        隆圣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道：“世人皆言武则天最终立自己子女而非武氏子侄为皇嗣，是因狄仁杰的那句臣未闻为姑母立宗庙者，你觉得此言如何？”

        林岚笑着说道：“此言诧异，首先，武则天为前无古人的执政女皇，而只有皇帝才能立宗庙，而几乎没有人的姑母是皇帝，狄仁杰又如何能听说为姑母立宗庙的事来？第二，为姑母立宗庙的事是存在的。王莽尊自己的姑母为“新室太皇太后”，并毁元帝庙，改为“文母篹食堂”。因为王政君还在世，不便称庙，便称为长寿宫。可见，狄仁杰的说法并不可靠。武则天之所以归政李唐，还是因为李唐三代帝王所形成了利益集团和人心，同时也是母爱最终超越了野心。另外一个可能的原因是，借鉴吕后的教训，吕后死后，吕氏密谋篡权被灭族，无论是吕氏还是武氏，在当时都是不得官心与民心的。微臣以为，这才是武则天决定立李显为皇嗣的根本原因。”

        隆圣皇帝闻言大喜，说道：“此识可超狄公尔”

        正在这时，一个内侍跑入御书房，高呼：“边关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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