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乡野之民（一） (1 / 2)
        仙月酒肆在九安城的西南角，远离京城最为繁华的东西两市。有别于东西两市的朱漆门脸，仙月楼的建材是木头本身的颜色，经过岁月风霜呈现紫红色。酒肆的牌匾的新换上的，“仙月楼”三个字灵动飘逸，是老板娘胡仙月亲手写的。酒肆共有两层，一楼摆放着十几张桌子，可供打尖吃食，二楼有几个房间，可供住店。

        胡仙月是个丰腴妩媚的女人，虽然没有十分的姿色，却也是楚楚动人。十六岁时成婚，成婚不久和丈夫开了酒肆，怎料她那男人是个短命鬼，没两年就得病死了。十年来，酒肆的生意越发红火，胡仙月也做了十年的寡妇。她常常穿着艳丽的衣服，半露洁白硕大的胸脯，进店的男人老想摸上一把，看到她凶狠的眼神立马就把手缩了回去。

        去仙月楼的不仅仅是混迹市井的贩夫走卒，达官贵人也常去这偏僻之地，只因为胡仙月酿造的桑落酒色美味醇，哪怕不贪杯的人也喜欢喝上几杯。

        “胡掌柜，一壶桑落，一盘花生。”酒肆走进两人。

        “好咧，店里人多，客官自己找个座。”胡仙月笑道。

        “胡掌柜好运气，南市一把大火烧了几家酒肆，把人都赶到你这店里了。”肆中有人打趣道。

        胡仙月走到那人跟前，倚着桌子，说道：“说的哪里话，不说我这桑落酒，就凭我胡仙月的美色也不知引来多少蜜蜂蝴蝶。他烧不烧都不打紧，该来我这的人可跑不了。”说完哈哈大笑，众人也一并乐了起来。哄笑之时，胡仙月瞧见角落里一人一桌，坐着一个器宇不凡的年轻人，别人都在笑，只有他自顾自喝着酒，就着一盘清炒的荠菜。胡仙月走了过去，扭腰摆臀的身姿又引来旁人打趣和哄笑。

        胡仙月仔细打量角落的年轻人，他穿着粗布麻衣却不似旁人那般衣冠不整，吃菜喝酒细嚼慢咽，肤色和面容都没有风吹日晒的痕迹。“想必这是哪家富人的公子。”胡仙月心道。

        “凡来我这店里的，不论喝酒吃菜还是住店休息，总归是乐呵呵的，公子怎么始终板着个脸？”胡仙月在年轻人一旁坐下。年轻人正要说话，又听到胡仙月说道：“哟，我说怎的，光吃些野菜自然乐不起来，小二，上一盘牛肉来。”

        年轻人施礼说道：“《秦律》有文，不得宰杀耕牛，你这店里怎么卖起了牛肉？”张口就说起了《秦律》，胡仙月以为他是官家子弟。

        “公子爷，你可真会冤枉人，我哪里敢宰杀耕牛，这牛肉是从一头老死的牛身上来的，好不容易才抢买到十斤，京城的馆子都在抢呢。”胡仙月笑道。

        “在下囊中羞涩，吃些野菜足矣，牛肉万万不要。”

        胡仙月见多了富人装穷，沉吟片刻又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九安城中的官家富贾没有胡仙月不知道姓名的，故而她有此一问。

        年轻人答道：“我叫小鹿……在下姓鹿单名一个荠菜的‘荠’字。”胡仙月思忖：倒没听说京城中有姓鹿的大家豪绅。但见得鹿荠举手投足有着一股贵气，胡仙月端过牛肉，说道：“怪不得公子盯着荠菜吃，原来是一只爱吃野菜的小鹿，哈哈哈。这牛肉鹿公子只管吃，算我的。”

        小鹿儿离开太子的宅院之后，未曾离开京城，一直在城中无所事事地游荡，靠着变卖从皇宫带出的衣物、佩刀等物什过活。他也不与人结交，很少与人交谈，今日被问到名字一下子哑了口，正巧瞧着桌上的荠菜，取了个新名字。

        听到胡仙月送出免费的牛肉，店里的客人立马起哄：“哟，胡掌柜哪里找的相好，美酒配牛肉，好生快活。”又有人道：“胡掌柜发发善心，让我们也尝尝肉味。”胡仙月走到当中，拿出扇子摇了摇，说道：“去去去，你们个个长得就像蛮牛，想吃肉啊，回家啃你们的婆姨去。哈哈哈。”一阵欢笑之后，又有人打趣胡仙月说道：“胡掌柜，吃不到肉也无妨，能不能把你胸前两馒头给我们尝尝。”胡仙月接着说道：“要吃馒头啊，找你娘去，多大年纪了还没断奶。哈哈哈。”

        鹿荠听着众人的粗语鄙言，脑子里浮现裔饮溪的影子，浮现周南山缠绵的场景，他掏出裔饮溪给他的那束作为信物的头发，一想到爱人他就笑了起来。

        喝完一壶酒，鹿荠没动那盘牛肉便留下几枚铜板离座。走出酒肆没多久，迎面竟遇上一队羽林卫，队伍前面有人举着皇家黑旗，后面有人鸣锣，鹿荠知道，这是朝廷有要事宣告。只听到卫士高喊：平阳公主择日大婚，即日起，九安城全程戒严，进出城门须严加搜查。

        鹿荠怔在原地，他清晰地听到“平阳公主择日大婚”几个字，可他觉得自己听错了，直到羽林卫队渐行渐远，公主大婚的消息如同惊雷一般在他耳朵回响。虽然从和公主相恋的第一刻起他就预料到今天的结局，但当结局真正来临的时候仍旧心如刀绞，过往美好的画面一幕幕从眼前飘过，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天际。他苦笑着捧着那束头发，想要一把扔掉，却又是那么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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