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背尸
        那驴也不见外，不等看更的老头儿往外轰它，见大门儿开了就往院儿进。老头儿正蒙着呢，那驴突然挨了一鞭子，怪叫一声，一下子蹿到墙外去了，再出院儿去找，就寻不见了。等那老头儿回过神儿来，门外早站定五人，仨爷们儿俩娘们儿，无不风尘仆仆，面带疲色。

        “老哥，这你也敢开门儿，多悬啊！”使符鞭打驴的人追驴未果回来笑道，正是我们娘俩要等的老罐儿。

        “哎呀，我他妈喝了酒，眼有点花，以为是条狗呢！”老头儿边揉眼睛边骂，把那几个人也气得一笑。等老罐儿把身分纸跟提尸的手续递上给老头儿看过之后，才他们一行五人进义庄。

        老罐儿给我的第一感觉像个吊死鬼。五十冒头的样子，鼠目薄唇，奸面如骸，三分不像人七分好似鬼，老实说比鬼都难看，都能把孩子吓哭的那种面相。

        背尸是一很苦的活儿，老罐儿进义庄后水都没喝一口就让那老头儿引路提尸，马不停蹄地开始装尸。其余人席地便歇，喝水的喝水，拿干粮的取干粮，有的连身上的尸都没卸，似乎随时都要走的样子。

        运尸有专门装尸的尸袋，不但可以防腐还能辟邪，以防路上有邪物侵尸，起尸作祟。但背尸的尸袋的防腐效果也是有限的，超出一定时间防腐效果就会失效，因此背尸者在出发前就会把一去所需的时间算好，决定路上要带多少个尸袋，只要不出意外，基本上都会在尸袋失效前按时把死者送回家下葬。虽说有尸袋防腐，但背尸人还是会尽量选择昼伏夜行，避开毒日头的直接曝晒。

        我们娘俩算运气不错的了，第一次背尸就赶上对儿母女，娘们儿就算再沉，也比爷们儿轻。虽说如此，可等把尸给我一搭上身，差点没给我压趴下喽。我心骂，瞅那死丫头片子也不大啊，咋一上身，就他妈这么沉呢。老罐儿见我咬牙挺住了，一笑：“行，比我当年强。走了老哥！”

        那看庄的老头儿心肠是真不错，见我们要走了，忙把灌好了一葫芦药酒让我们娘俩带在路上喝，还嘱咐了两句好言，把我们一行人目送走后，才回屋。

        我们娘俩随老罐儿他们离开义庄后，整整走出去一夜，天大白，没到晌午，才在一片小树林里歇下。

        我是一倒下就支棱不起来了。小妈用簪子边给我挑着脚上的水泡边往背里给我吹着凉风儿。那僵了的尸，磨破了我的嫩背，汗水一拿之下，刮心的疼，就像在背上撒了把盐面儿似的。可我再疼，也不想让小妈看出来，尽管我知道那是自欺欺人的，因为我怕小妈比我更疼。我见小妈挑着挑着，狐眼噙泪，忙用手给她遮上，寻思这么大个人还哭鼻子，给人看了多羞啊，故意岔开问她那天那瞎娘们儿到底给她弄爽了没，小妈给我气得一乐，硬是把眼泪收了回去，冲我直点着头。可这让我更难受了。

        “没事儿，孩子肩膀头儿嫩，刚干上都这样，磨两天，出茧子就好了。”那胖女人看着比老罐儿还得大两岁，头发多半都白了，凑过来递给小妈支烟，见小妈没要，自己取火抽了起来：“这话不怕你不爱听，就凭你这张小脸蛋儿，只要抹得下脸来，到哪儿不吃口饭啊，何苦遭这罪呢。”小妈明白那胖女人的意思，故作怨妇一叹：”唉~命贱呗，不就是因为bi夹得太紧，侉子劈不开，才受这份儿洋罪的嘛。“

        ”老姐这话就不对了，您自个儿破罐子破摔也就算了，但也别逼良为娼啊不是。“那胖女人说话的声音虽小，但还是给一旁打盹儿的老罐儿听见了。

        ”啥叫逼良为娼？肚子不饿才是真的，剩下的，全他妈是扯犊子。“那胖女人气骂。

        ”既然看得这么透，那您何必还来背死人呢？活人多好伺候啊。“老罐儿笑道。

        ”你以为我不想啊？我他妈要是有这小模样儿，长得跟朵儿花儿似的，还跟你们遭这洋罪？早他妈侉子一劈躺着收钱儿去了，既他妈舒服了，还把给挣着，多好！“那胖女人的一句话，把其余人全都给逗醒了。

        我的皮肉那时虽饱受着痛楚，却令我觉得自个儿在活着，不但觉得活着，而且还活得像他们一样的真。

        我们正东家长西家短的闲扯着，赶旺儿忽然发现去路里站着条野狗，它没过来，也没走，就站那儿盯着我们看。老柴就地摸了块石子儿，扔了过去，虽没打中，但也把那野狗给驱走了。我们一直歇到毒日头弱了，没那么炙了，才吃了几口干粮，维持体力，接着赶路。

        第十五回：背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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