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园丁李祐
        身在齐州的李祐自然不知道，自己又被皇帝老爹拿出来显摆了一遍，哪怕知道也没时间关心这个。

        他最近忙得飞起。

        原本薛大鼎对于李祐给一群幼童上课还不以为然，但是真正听了一次算学课之后算是赖上李祐了。公务繁忙的薛大鼎自然没时间每节课都去跟着一帮小屁孩上课，但却可以委托识字的工匠或者李祐的亲兵帮他记录李祐在课堂上讲的东西，等他闲暇时间再自学，左右老师就在身边，有疑惑直接去请教李祐就是了。

        然后一群工匠蓦然发现，总是被薛大鼎委托去帮着记笔记的那个家伙忽然之间工作效率直线上升，原本只是一个打杂的小木匠，因为年轻，并未学得太多技艺，否则也没时间放下手头的工作去帮薛长史做笔记。但是在这小子做笔记的同时，自然也将李祐讲述的那些东西学了个透彻。初时尚不明显，但当李祐开始在课堂上讲最简单的几何知识的时候，这家伙忽然之间就开了窍，将李祐在课堂上讲的那些线段、角度、垂直、平行和自己的木匠活融会贯通起来，眼瞅着不长时间就要将自己的工匠师父那点儿底子掏空，唯一欠缺的，也就是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经验而已。

        这么一来可不得了，管这小子要笔记的就不再是薛大鼎一个人了，留在齐州的工匠忽然之间学习的热情便高涨起来。最初还仅仅是和这小子年龄差不多的小工匠们晚上收了工，凑在一起琢磨齐王殿下课堂上讲述的东西，后来便是老工匠都参与了进来。薛大鼎有时候都拿不到第一手的笔记，只能等工匠们学完了，最少誊抄一遍之后，才能拿到早就磨毛了边的记录。

        薛大鼎讲笑话一般跟李祐说了这事儿，李祐一听高兴不已。他倒并非未想过在齐州这三千人中搞个扫盲教育，但如今正值繁忙时节，原本的计划是要到秋收之后没太多事情了，才开始着手扫盲的。可是眼看着这帮工匠学习热情这么高涨，李祐大手一挥，开夜校！

        白天给小孩子讲，晚上点了灯便给工匠们讲。甚至李祐给上课的一群孩子们布置了功课，让他们每天回家之后将自己学习的东西教给自己的父母。这么一来不仅仅是起到扫盲的效果了，就连一群小屁孩们学习的兴趣都浓厚了不少：以前总是被老爹老娘“瓜怂瓜怂”的叫，回家一上课才发现，哦，原来瓜怂这件事儿吧，它是有根源的……

        实际上将作监出来的工匠多少是认几个字的，并非仅仅只懂得抡锤子挥斧子，毕竟营造图纸再简陋，那也得看得明白才行。但其中的绝大多数人也仅仅只限于认识几百个常用的字而已，毕竟工匠们最多只需要看懂营造图纸就够了，认识的字会不会写、与营造无关的字认不认识，以前对他们而言无关紧要。但是李祐给他们上课却也不仅仅只教算学或几何学，而是和自己在另一个世界曾经接受的小学低年级教育一样，语文数学一起教，甚至连改头换面之后的汉语拼音都拿了出来。

        薛大鼎以前只是知道李祐算学厉害，没想到启蒙（给文盲启蒙就不是启蒙了？）也有自己的一套。颇感兴趣的他也试着学了学那些七扭八拐的所谓的拼音的东西，愕然发现，用这个东西识字，比《千字文》好用多了！只不过这东西只能用来教识字，没办法像《千字文》那般，既教识字又教道理。可是当这帮工匠人手有了一册用铅笔抄写的带有拼音的《千字文》之后，薛大鼎只能目瞪口呆，再次承认齐王殿下果然另辟蹊径见识不凡。

        而除了语文数学，幼童们上的课在薛大鼎看来委实纷乱。有时候李祐一整天一节正经课都不上，就坐在泉边草地上给孩子们讲故事，然后一人拿一块木板用木架撑好用铅笔涂鸦。有时候薛大鼎正忙得心烦意乱，忽然便能听到一阵稚嫩的歌声从不远处传来，就知道那是齐王殿下在上什么音乐课。还有时候就在泉边的平坦空地上，齐王殿下和他那三个向来形影不离的亲兵带着孩子们蹦蹦跳跳，据说是在上体育课……

        想要小脑袋全面发展，没有能够补充多种维生素的营养保健品，那就只能多上课了。武媚娘也对李祐教授的这些东西感兴趣，其它的课程都是听自家小妹回去后复述，唯独教人画画的美术课，武媚娘一节都不缺，李祐看着好玩，放那帮小屁孩去自己涂鸦，单独给武媚娘讲了透视和素描的基本知识和手法。

        不过很快，上美术课的便不仅仅只有武媚娘这一个“大孩子”了。不少漆匠也被李祐叫来，跟着学习一些后世的美术理论和知识。武媚娘这个学生有时候也站上讲台，拿着毛笔给这帮匠人讲述写意画和工笔画——作为先应国公家的千金小姐，武媚娘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这些东西总比李祐这个半吊子要强得多。

        原因是博山那边终于成功烧出瓷器来了！

        最早的上釉瓷器不是白瓷，而是青瓷。这是由釉料的进化史决定的。最简单的瓷釉是以草木灰水为原料制成的，这种釉料最易得，烧出来的瓷器呈青灰色，据说最早的原始陶瓷烧制不用匣钵，因此燃料燃烧之时便有灰烟落在泥胚表面，烧制完成之后便成了施釉陶瓷，这就是草木灰釉的来源。白瓷的釉料烧出来不是白色的，而是透明的。实际上相当于在瓷器的表面镀了一层玻璃样薄层，白色其实是原胚烧出来之后的颜色透过透明釉料层显现出来。

        博山烧出来的瓷器最开始也是青瓷，同样是草木灰釉，色泽比较暗淡，因为釉料化浆不匀，浓淡也不一。其实说起来这已经算是很成功了，但一帮工匠认为，这玩意儿烧出来灰蒙蒙的，一点儿也不好看，便开始下大力气研究釉料，最终把透明釉料给搞出来了。烧出来的瓷器晶莹剔透，其薄如纸。还有一个家伙无师自通，先用草木灰釉在泥胚上图画了简单的图案，干透后再施透明釉料，便得到了一件十分简单的彩釉瓷。虽然灰蒙蒙的草木灰釉颜色并不十分讨喜，这家伙的画工也马马虎虎并不出彩，而且两种釉料混合后显得有些模糊，但这种前所未见的施釉方法却被当成巨大的成果给李祐送了过来。李祐一见之下更是欣喜异常，让人重赏了博山烧瓷的一群工匠，对那个研究出彩釉瓷的家伙更是不吝赏赐。然后把自己的一些十分浅薄的瓷器釉料知识讲给博山那边过来报喜的工匠听，让他们回去之后继续试验颜色更浓烈的釉料。

        其实说白了，釉料这东西在古代看着神奇，到后来化学知识普及，慢慢就变得好理解了。就拿后世名声极大的青花瓷来讲，青花釉料其实就是铁、锰、钴的氧化物为主要原料，釉料颜色其实和这些氧化物烧结之后的颜色分不开。虽说好的釉料配比哪怕在后世同样也是可遇不可求，但有个方向，多少就能少走很多弯路。齐州这边其实很少有出名的釉料，哪怕后世淄博陶瓷艺术名声不小，但却也没有自己知名度极高的作品问世。李祐同样搞不来原产自江西、云南乃至阿富汗的天然釉料，但让工匠朝着一个方向多努力一番，大差不差也能多弄出几种颜色来。

        李祐把漆匠们弄到“美术兴趣班”里面就是为了将来做彩瓷准备的。后世价值连城的彩瓷都是国画风，但是在民间DIY领域，漫画风、素描风、油画风同样极为出彩。这几个漆匠来了齐州之后几乎无所事事，原本的漆工大匠都快退化成油漆小工了，这会儿被李祐拿出来专门辅导，力求改变他们向来习惯的“匠气十足”的风格，朝着多元化方向发展，自然觉得被十分看重。

        算了算时间，来到齐州已经快四个月了。历史上李靖在今年的闰四月打了大胜仗，几乎灭掉了吐谷浑，只留下小猫两三只，不仅在西疆大肆宣扬了大唐的威风，还带回来了大量的战利品。算算时间，离着这场大战已经不远了。想要朝这些战利品下手，李祐觉得最好还是回长安一趟比较好。

        既然回去，那便要带些好东西作为礼物，好好拍拍自己皇帝老子的马屁。如今瓷器烧出来了，多少算是齐州的“土特产”，不知道这玩意儿能换回多少牛羊马匹。

        李祐对此抱着十分乐观的态度。

        打发走了从博山回来报喜的工匠，李祐转身便看到了兴致勃勃的薛大鼎。李祐最近比较烦自己这个长史，谁让他每天都拿数学题来烦自己呢？不过薛大鼎一开口李祐便再次高兴起来。

        “殿下，臣的旧友，从江南道寻来不少春茶，按照殿下所教授的法子，在当地进行了简单的处理，如今已经快到齐州码头了。”

        李祐眨了眨眼睛，转头看了看旁边咕嘟咕嘟喷涌不休的趵突泉，兴奋大喊道：“走，赶紧走，去把本王的宝贝运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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