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天涯望
        暑假结束前，林重林终于将山顶的小竹楼盖好，起名叫作“天涯望”。

        开学的第一课，林重林便带学生们爬上小山，一人准备一首登高临远的诗，然后一个一个登上小楼，眺望生养他们的家乡，和远大美好的未来。在此之前，林重林已爬上去过多次，独立小楼，天与地一览无余，清风吹拂，对着远方喊一嗓子，一时心旷神怡，天与地与我，皆辽阔。

        只是，林重林的设想虽好，学生们却是嬉皮有余，深刻不足。一个个气昂昂上去，笑嘻嘻地下来，仿佛玩一场游戏。

        林重林苦笑不得，也罢也罢，罗马又不是一日才建成的。不过，也并非没有一点效果，阳夏的“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喊得铿锵有力，惊天动地。他想当将军，他说不想当将军的学生不是好儿子，引得下面学生一阵哄笑。

        云岚吟诵着“鸟下绿芜秦苑夕，蝉鸣黄叶汉宫秋。行人莫问当年事，故国东来渭水流。”她想当作家，想用一支生花妙笔写尽人世风光。她长得好看，成绩也好，品行也好。她一上楼，所有的男生女生都仰头看，竖耳听。吟诵完毕，云岚缓缓下楼，身姿绰约如仙子下凡。

        最后上去的是蓝天。

        他上去时，学生们也都停下嬉戏，抬起头看他，满怀期待地想要知道，这个班上从不说话的隐形人，要背什么诗、喊什么梦。蓝天是最后一个上去的，彼时大风忽起，浩浩荡荡的云从蓝天的头顶涌过，转眼雨落下来，哗哗哗打在树叶和人身上。等待不及蓝天诵诗喊梦，学生们一个个仓皇逃回到教室。一片混乱嘈杂中，林重林看见蓝天直挺挺地立在楼头，一动不动，张大嘴喊着什么。

        林重林等蓝天下楼，问他背的什么诗，蓝天便再背一遍：“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林重林又问他喊的什么梦，蓝天那张蝴蝶似的兔唇上下翕动，一字一句说出林重林最想听的话。

        蓝天说：“我想回到村里，像您一样，当老师，教学生。”

        林重林感到欣慰，刚才他听了学生们三十多个梦想，一个个登得高看得远所以要走出去，要做飞出山窝的金凤凰，只有蓝天一个人说要回来。

        林重林问：“为什么要回来？”

        蓝天说：“因为梦想啊。”

        不知是因为受到了蓝天的激励，还是出于自己对于生活和教学的理解，林重林开始更疯狂地带着学生们走出教室，走出校园，不仅是朗诵诗歌，还包车去县城的博物馆探寻家乡历史，到汽车站后的小市集观察风土人情然后写成日记，爬到树上等了整整一夜，只为看一眼红日初升。

        黎明前的树林，游荡着繁星般的萤火虫，林重林和学生坐在树上，坐在飞来飞去的萤火虫间，像当年父亲给自己讲故事一样，给学生们讲历史，讲人生。

        彼时，太阳从东方升起，红彤彤的光照在学生们红彤彤的脸上，大家纷纷从树上跳下来，阳夏和云岚领队，朗诵《少年中国说》：“天地苍苍，乾坤茫茫，中华少年，顶天立地当自强！”

        林重林独自往南城跑了好几趟，终于买齐了二手的投影仪和一大堆纪录片、录影带。不管是语文课还是地理课，拿床单抻满两侧窗户，教室里一下子暗起来。

        林重林开始给他们放电影，动画的科幻的战争的，都放。给他们看纪录片，自然的历史的繁华大都市的，都看。

        家乡是什么样，就给他们看什么。

        世界是什么样，就给他们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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