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起点 (1 / 2)
        夜已经很深了。已然是午夜光景，可是仍然有人没有回家。距离天色完全暗下来已经过去六个小时了，但是这些人就硬是违背了生物的作息规律，在这个万籁皆寂的时刻，还在为了各自那不知名的原因而游荡在黑夜里，或叹或笑，难以平息。这其中，就有张静波。

        刘诗雯出事以后，张静波的生活一下子就塌了。他失去了哺育他多年的养父黎清，失去了与他朝夕相处数十年的妹妹黎小白，经历了那么大的动乱，本想着能够与刘诗雯安安静静地生活着的，谁知道，刘诗雯也离他而去。

        就连每天工作的警局，也进行了大规模的整治。严邦德出事之后，整个公安厅都受到了牵连。毕竟是公安厅厅长这样的大人物，他的死上级非常重视，进行了大规模的调查，这一来，竟然将整个公安厅内部的诸多依附于严邦德的人全部拉下了水。一时间，竟然根本没有多少警察去抓坏人了，反倒调转矛头去抓自己的同事。这件事引起了轩然大波，张静波因为参与其中，也受到严密的调查，而涂国安等人也受到了牵连。在长达三个月的调查取证之后，事情的真相终于弄清楚了，张静波也得到了释放，甚至还受到了表彰。但是，这一连串的事情已经让张静波没有心思再工作了，几乎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他精神恍惚，哪怕是穿着警服，也没有一点儿精神气，又憔悴又颓唐。

        他向警局请了长假。考虑到他所遭受的一切，涂国安也就同意了，让他好好休息调整一段时间。

        休假期间，张静波的情况勉强好了一些。他走在街上的时候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在之前，他身上穿着警服，只要出现了危险，他就必须第一个冲上去，解救人民于危难之中，哪怕为此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多少并肩战斗的同事都是因此而捐躯的。久而久之，张静波心里也有了疑问，为什么同样都是人，同样都是妈生的爹养的，为什么穿着警服的，就得豁出命去保护寻常人？哪怕对方只是个流浪汉，哪怕是个不学无术的废人，整天游手好闲的混混，只要遇上危险，自己就必须得去保护。凭什么？

        在警校的时候，指导员不止一次地跟他说责任这两个字。是啊，责任责任，警察的责任不就是维护治安，保护平民么？正是因为这个责任，养父黎清死在了严邦德手下，正是因为这个责任，自己也被纠缠得精神萎靡，做什么都没有动力。更可笑的是，这个责任是自己去选择并承担的——当初自己是咋想的？

        张静波已经想不出个所以然了，他摇了摇头，把这些思绪驱散出脑海，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夜未眠酒吧还是如同往日一样，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变过了。张以良离开之后，酒吧的老板换成了一个满头金发的年轻女人——但是不常露面，张静波也只是偶然之间见过她几次。那也无所谓，反正自己只是来喝酒的，有没有人陪着，都无所谓。

        每天晚上喝酒的人都不一样，有的人每天来，有的人断断续续来，有的人偶尔才来一次，来的时间也不固定，A市就这么大一块地方，但是任何一个时刻，酒吧里的人总是不一样的组合，这就给人一种无穷无尽的错觉。张静波看着周围的人，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试图揣测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份和性格——这是警察在寻找犯罪嫌疑人的时候必要的技能，现在却成了张静波的消遣。

        他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一个女人。她看上去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应该是个学生，脸上的稚气还未脱去，连衣着也十分保守。深夜还混迹在酒吧的人，有多少不是穿得风骚艳丽，好玩得尽兴的？张静波只是浇愁，所以没有如此，而她又是为了什么？

        张静波不禁多看了她几眼。满堂的男男女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而现在张静波只对她一个人感兴趣。她坐在最角落的一张小桌子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杯水——隔着这么远当然看不清里面的液体，但是那明显是喝水的杯子。

        她不是来喝酒的，因为她身边没有朋友。而且她神平静——不是那种死寂的平静，反而让人觉得十分轻松，自然，好像她就是坐在那里看一本书一样。但是她的面前可没有书，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杯水，所以，她肯定也不是来浇愁的。

        那莫非是在等朋友来？可是她连酒都不喝，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谁会约一个看上去如此乖巧的女孩子，在深夜的时候来酒吧这种地方见面？该不会是个失足少女吧？想到这里，职业的本能促使张静波对她越发关注起来。如果真的是个被渣男哄骗来的懵懂少女，张静波还可以挽救她一下——希望自己只是虚惊一场。

        酒吧的灯光不强，而且人们都在各干各的，因此没人注意到张静波的举动，那个女孩也只是静静地坐着，一动也不动。张静波喝了几杯酒，她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这让张静波越发怀疑起来。哪怕真是在等人，不喝酒不吃东西，至少也得拿出手机玩一玩，她就不会觉得无聊么？

        张静波换了个地方继续观察，尽量让自己不露声色。又过了一段时间，终于有人坐到了女孩的对面。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看上去也就比女孩大两三岁，梳着很寻常的学生发型，穿着休闲装。张静波仔细地看了看他，然后目光转向了女孩，但是随即又转了回去，看着那个男生。

        张静波发现自己记不住他的脸。距离并不是特别远，张静波勉强可以看清他，但是就是记不住，哪怕是刚刚喝了酒，酒吧里的其他人张静波也可以扫一眼就记住一个大概的轮廓，但是这个男孩的脸——只要张静波一移开目光，脑海里关于这张脸的印象就会马上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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