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我身边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下了车。车子还在快速的行驶着，路旁是一栋栋高楼组成的小区。我习惯性的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接近12点了，应该快到父母那了吧。

        弟弟已经醒了过来，在旁边专心看着前面的电视，脸上的表情在随着剧情的发展不停变化着。我随即跟着看了一眼，发现是自己看过的动画电影，便失去了兴趣。

        我捏了捏稍微有些睡麻的双肩，就又重新靠了回去。弟弟意识到我醒后，就转头看向我说道：“你终于醒了，我们马上就要到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脸上堆满了笑容。

        我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前面的座椅发呆。

        “马上就到咱爸妈那了，高兴点吗。”弟弟依然微笑的说着。

        我看了看他，呆讷的嗯了一声然后就把头靠在座椅上，静静地看着前面出神。

        弟弟看着发呆的我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然后有点教育我的口气说道：“整天不要总是苦着脑子，想那么多没什么用。”

        “你还小，好多事情你还体会不到。”我有气无力的说着。

        “别总拿年龄压我，你经历的那些什么生活成长的烦恼我也有，我只是看着比较无所谓。”

        “也许不只这些吧……”我的心仿佛飘向了别处，轻轻自言了一句。然后又转向我弟说道：“你哥现在的心情你以后可能会体会到吧，那是关于追求信仰什么的，那是一种全新的感受。”

        “可能我现在真的体会不到你说的那些吧。”弟弟稍稍思考了一下继续说道：“但俺哥你要相信我会成长的，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都可以找我谈谈，我也许会帮到你的。”

        “嗯，你是除了父母以外和我最亲近的人，我们要在彼此的鼓励中共同成长的。”弟弟的一席话似乎触动了我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我心里顿时感到温暖了许多，我带着些许温情说着。

        “知道就行。”弟弟说过后就把头转了过去，继续看着前面那部略显幼稚的动画，不时笑容又重新回到了脸上。

        看着他侧脸高兴的样子，我也淡然的笑着。但内心深处还是被某种东西牵引着，始终不能真正高兴起来。我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笑容也渐渐消失无踪。

        不知道在何时养成的这种习惯，每次想事情的时候，我总是喜欢望着窗外。

        父亲这半辈子过得不容易，如果那时家庭条件好的话，他就能读上大学，过上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吧！

        父亲上学的时候，成绩一直非常优异。但是那时候家里穷，连饭有时候都吃不饱，更别说上学了。在我们那里，父母那一辈，几乎就没有念出来的，都是老早就下学，想办法挣钱养家糊口。于是奶奶就一直劝着父亲，让他下学。可父亲一直不顾奶奶的劝阻，坚持的上着，因为那时年少的他相信知识是可以改变他的人生的。爷爷那时也想让父亲继续读下去，就靠着捡些破烂，帮别人割割草收收庄稼挣点零钱继续供读着。父亲小时候过得真是非常艰苦，他每天放学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养殖户那里，帮他们去挑一些猪粪或者牛粪，那样他就能挣取点零钱补贴家用。那时候他才七八岁。

        爷爷对我讲过父亲去县城里参加考试的故事，那是他上初一下学期的时候。那时正值严冬，大地在白雪的覆盖下，披上了厚厚地衣裳。父亲穿着一双鞋底已经磨烂的拖鞋，在雪地里欢快的走着。那是他穿了很久的拖鞋，从天气微凉时就开始穿了。那双鞋没有任何御寒能力，如同赤脚走在雪地里一般。他上身的棉袄由于外面的黑粗布破损的厉害，里面的棉絮已经显露出来，一块白一块白的。下面的棉裤也是。他棉袄里面什么也没穿，而且有几个扣子已经掉落，肚皮有点裸露在外面。（这是爷爷清楚的回忆，形成的我的想像。）他没走多远，便被爷爷叫住了。爷爷问他这次考试大概能考多少名，他就随口说了句：“考进前十名，应该没问题吧。”结果就考了全县的第五名。这让爷爷高兴坏了，爷爷更加相信父亲能把书念好，将来出人头地。

        可命运有时候，总是喜欢捉弄人。爷爷那时候为了多赚点钱，就跟着村里的瓦工班们去到处建房子打地基。有一天在从砌墙摆的木架上提泥兜子时，不小心从上面摔了下来，导致小腿产生了骨裂。那时父亲刚念完初二。

        家里的顶梁柱倒了，主要的经济来源也就没有了。虽然那时候奶奶会帮人挑土挣些钱，但那只够家庭开支。而且那时候我的伯父马上还要结婚。家里当时急得不可开交。奶奶去了父亲的学校，当着老师的面把我父亲硬生生的拉回家来，不再让他上学。被拉下学的父亲当时非常愤怒，但又没有办法，只好去找活干，赶紧想办法挣钱。那时候他一天要干三份活，只能睡上几个小时。因为他想快点挣着钱，好回去继续上学。结果在又气又累又急中，患上了心肌炎，这是伴随他几十年的病。

        最后他没能如愿的上上学，只能在这肮脏丑陋的社会底层中摸爬滚打。

        母亲也很可怜，小时候亲眼看见自己的俩个姐姐死去，那时她才五六岁。她的二姐因为口渴，想到井边去拎点水喝，结果就失足掉进了井里。当时她的大姐没有丝毫犹豫，跟着跳了进去，想把人给救上来。结果她们俩谁都没有爬上来，双双淹死在井水里。记得母亲在描述当时情景的时候，目光是那样的深邃，满脸忧沉，身体还在微微的颤抖着。她说自己当时就爬在井沿，看着俩个姐姐在水里不停挣扎着。那俩个脑袋一会窜上来，一会又沉下去，嚎叫声也跟着一下一下的。母亲能清楚的看到她们脸上的表情慢慢从惊恐变成了狰狞，母亲吓的一阵乱叫然后拼命的哭喊着。她希望有人能听见，能赶过来救她俩个姐姐，但四周空无一人。她从旁边找来了一根木棍，想把俩个姐姐拉出来。可那个木棍又短又细，怎么样也碰不到她们。最后挣扎的井面平静了，只有一连串的水泡，不停的往外冒着。母亲每次说到这时，都会张合着并拢的五指，嘴里不停的模仿着那井底发出的声声水泡声。咕噜、咕噜、咕噜……

        从她的俩个姐姐去世以后，她便成为了家里的老大，家里和地里的许多活，便落到了她的身上。那时候她每天五六点就要爬起来，要割草喂羊还要烧锅煮饭。由于活多的原因，上学总是会迟到，成绩也很差。母亲经常对我们讲，要那时候她淹死就好了，活着那么累，而且她的俩个姐姐又聪明又能干。她们活着的时候，她一点也不感到累。母亲从那次意外开始，脑子慢慢也有点失常了。可能是当时惊吓过度，也有可能是那么小便经历了生离死别的缘故。她总是会说一些傻话做一些傻事，那时候全村的人都喜欢叫她傻妮。

        一直到现在已经四五十岁了，在一些事情上她的智商还和十多岁的小孩差不多。家里的大小事务上，一般都是我父亲处理。可母亲有时候会显得很深沉，她会向我们讲一些很有深度的人生观点。这也许就是真正的她吧！虽然外表看上去是那样的憨傻天真，但是内心深处对生命的理解比谁都看得透看得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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