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的 梁山初中
        莫如烟坐在办公桌前简单地翻了翻教科书和王折中的教案，以及资料书。莫如烟不愧是燕京师范毕业的，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心中大概就有了底。莫如烟想着：还有一个下午和晚上，仔细准备下明天礼拜一要讲的内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过了一阵子，办公室弥漫的霉味和尘土的气味让莫如烟感觉呼吸不畅，王折中还没有回来。莫如烟于是走出办公室，外面纯净的空气扑面而来，她贪婪的呼吸着这洁净未受污染的氧气，感觉宛若新生。

        享受完这新鲜的空气，莫如烟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闲来无事，她开始观察这座学校和它的周边。学校里除了几栋孤零零的建筑，剩下的满是杂草，草长的很高，很茂盛。唯一不是建筑而没有长满草的地方是那条将学校几个建筑连接起来的水泥路了，莫如烟坐王折中车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路旁一米来高的草了。只是那时她的视线被草遮挡住了，她以为这些草是和燕京学校一样栽的景观类的植物，没太在意罢了。而当她站在三楼向下望去的时候，这满地肆意生长的杂草所带来的萧条让她恍然大悟。

        梁山初中的厕所是建在教学楼左侧的，如果不是厕所的墙上用白粉笔写着“厕所”和“男”“女”这几个字，莫如烟根本猜不出来。因为这个厕所的造型是莫如烟在城市里没有见过的，虽然城市也有类似的，但一般在很偏僻的城郊，而这种地方莫如烟是从没去过的。莫如烟在教学楼的右前方发现了两个水泥做的篮球孤零零地架伫立在这片草地上，篮筐是木板做的，因为年久失修，有几块木板已经断裂了，挂在球架上，随风摇晃。

        学校透出来的这股荒凉让莫如烟内心有一丝哀伤，她把目光投射到学校以外的远方，梁山的老村庄里都是砖瓦房，只有一层楼房那么高，整个梁山村的老村庄尽收莫如烟眼前：一条蜿蜒的溪流将老村庄一分为二，青砖灰瓦的房子错落有致的分布在小溪的两旁，房屋前栽种着一两颗粗壮的樟树，枝繁叶茂，莫如烟视野穷尽之处是一片水天相接的画面。此情此景是如此安静祥和，莫如烟糟糕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莫如烟站在围栏上，自言自语道：“怪不得农村的教育这么差劲，农村的人都只顾着过自己的小日子了，根本没有舍得花一点资源在学校的建设上嘛。”

        这时王折中已经打水回来了，恰巧听到了莫如烟的自言自语。王折中已过中年，本来与人争辩的心思早已经淡了，但听到莫如烟对农村的偏见之语，还是忍不住反驳道：“莫老师，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们农村人怎么没花心思在教育上了。”

        莫如烟并没有听出王折中话语里的不满，她认真的说出自己的理由，指着村庄里的老房子道：“王校长，这是你们村的老村庄，对吧？”

        王折中道：“对，是老村庄。”

        莫如烟继续说道：“你看，就连这老村庄的房子都比这所学校看上去都要好得多，更别说新村子里的房子了。你再看这学校，教学楼残破不堪，杂草遍地；而学校外面青山绿水的。对比这么明显，这足以见得你们当地人没把教育当回事！”

        王折中听完，呵呵一笑道：“莫老师，首先你这么说就已证明你的浅薄，你根本不了解农村的房屋建筑，不了解老村庄的现实状况。***说要实事求是，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王折中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说学校的教学楼比那些房子差。你可知道老村庄的那些房子最少都是有五十来年历史的老房子，用的是他们自己搭的简易砖窑用柴火烧制的青砖，而学校的教学楼才刚建成十五年，用的砖是从砖厂里买来的。之所以看起来没有老房子好看，一是因为老房子是青砖灰瓦，本就耐脏些，而学校粉了石灰，是不耐脏的。还有就是你是站在学校里面看的，学校本就半荒废了七八年了，暴露出的问题你一眼就能发现出来；而外面的房子你没有走近去观察，如果你走近仔细观察，你会发现那些老房子里面早已破败到摇摇欲坠，只是有个空架子，再过一两年估计就会塌掉！”

        莫如烟听完，有些懵，对王折中的话半信半疑。她有些狐疑的看着王折中。王折中察觉到了莫如烟的怀疑，又继续道：“不信的话，你可以问下村子里的人，当年教学楼建起来的时候，村里好些人趁着农闲过来帮过忙的！”

        莫如烟有些相信了，但还是有些疑惑，她脱口而出道：“既然大家都这么在意学校，这么帮忙，那学校怎么会变的如此荒凉。”

        王折中叹了口气，语气中透出一丝无奈，道：“钱，因为没有钱。这所学校的老师是因为钱，这个村的人也是因为钱。村里的人虽然都有好意，但也是穷苦人家，没办法像城里有钱人一样资助不了学校。我们老师毕竟不是**，不是***。我们也要生活，但老师的工资低到生活不能自理，政府又不准补课，在乡下地方老师又找不到别的营生。老师没钱养家，只好离开学校出去打工，亦或者到城里的私校教书。”

        王折中说完，忽然又想起什么，嘴唇动了动，看了看莫如烟，终究还是没再说出声来。

        如果说刚开始莫如烟还有些嘴硬，现在她无话可说了，因为她来这支教看上去是高尚无比，但真正原因只有她知道并非如此。她也不是**，更不是***。她在王折中家住了一天便觉得有点受不了，更别说让她拿着微薄到连在这都无法生存的薪水，长久呆着去。但出于一种莫名的自尊，莫如烟没有承认王折中的观点，又不好意思拿自己说事，她低下头，踮起脚尖，在地上画起弧线。寻找着避开这次讨论的话题。

        忽得她想起了眼前的王折中，便恭维道：“谁说没有**的，王校长不就是，多年来您一如既往的守护在这座学校里。”

        王折中没料到莫如烟会突然恭维起他来，他有点不好意思，讪讪道：“过奖了，我其实没那伟大啦。”

        王折中不是**。王折中留下来没走，一是因为他是校长，如果要走学校就没人了，万一上面有人来查，自己的铁饭碗铁定是要掉了，他还指着这个铁饭碗养老呢。况且他现在已经四十五了，人也老了，出去找工作也不好找，更重要的是他还有别的不可告人的原因。

        说完王折中又尴尬的笑了笑，道：“我先去把桌子擦干净，莫老师你可以到处转转，熟悉下学校环境。”说完，王折中拿起鸡毛掸子掸起灰来。霎时空气中都充满了灰尘，呛得两人咳嗽不止，这种感觉让莫如烟回想起燕京冬天弥漫的挥散不去的雾霾。在燕京的时候，莫如烟对雾霾深恶痛绝，而此时隐然有些亲切。虽然离开燕京只是几天前的事，但对于打娘胎起就没怎么离开过燕京的莫如烟而言，却是如此之久。思乡之情伴随着扬起的灰尘在她心中指数般不断滋长，眼泪在泛红的眼眶里打转。

        王执中看见此景，以为是莫如烟是被呛哭的，急忙拉着莫如烟走出办公室。王执中满怀歉意道：“莫老师，不好意思。乡下地方，不太注意，这边很久没打扫过了，没想到竟积了这么多灰。害得你都呛哭了。”莫如烟闻言，赶紧擦了擦眼睛，情绪也从低谷慢慢走了出来，略微带着哭腔道：“没事，燕京的雾霾比这严重多了。习惯了。。。”莫如烟收拾好心情，继续说道：“王校长，我到学校各处转转，你这边好了叫我。”王执中点了点，说：”好，你到处逛逛，好好熟悉下环境，反正现在离开学还有一阵子，不急的。“说完，王执中便从兜里取出一支烟，抽了起来。

        莫如烟匆匆地沿着楼梯往楼下走去，她没有直接走到一楼，而是在二楼停下了脚步。心情不好的时候，莫如烟喜欢登高望远，在燕京时，每逢遇上心情不舒服的时候，她都会开着车到郊区爬山，山顶上开阔的视野和清新空气每次都能瞬间治愈她。莫如烟本想呆在三楼，只是她不想让王执中看出她心中的不快。一是她比较好面子，二则她清楚地知道乡下的学校对她们这种城里来的，有这一种既怕怠慢她，又觉着他们娇贵的偏见。她需要在这里至少呆上三年，将相亲这件事彻底拖过去。她不希望三年里，和在这唯一的上司兼朋友心中有间隙。

        索性学校的地势较高，而周边都是老早建成的只有一层高瓦房，视野虽比三楼差了些，但还算不错。过了好一阵子，莫如烟彻底从思乡之情中走了出来。她倚着护栏，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正准备到处逛逛时，从校门口走进一伙十几岁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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