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相见
  “唢，唢.....”一匹毛色纯白的骏马在＂相念阁＂的湖边低着头安静地嗅着黄土，它的口齿不时嗫嚅一些人类刻意听也不能明白的呢喃，马尾一左一右摇摆的股后牵引着一辆车身描金绘蓝的豪华二轮马车。车盖的最高处矗立着一杆旗帜，迎着晨风猎猎作响的金蓝色旗面上印着俊秀的“英王”两字。

  “主子，”一位身穿银灰色长袍，面容苍老的老年马夫左手抓住套马的僵线扭头往身后的帘子恭敬地呼唤一声，“武王殿下的居所到啦，前面有湖，我们的马车无法过去。”

  “嗯！”车内的人回应一道低沉的呢喃，车内随即传出一些断断续续.似有若无的嘶嘶嗦嗦的呢音。老年马夫闻着车内的动静，身体往右侧挪了挪，上半身刻意屈低一些腰部的高度，枯瘦的右手伸出抓住帘子的右边牵引到身后的左边，右手停在那一动不动。

  “吱，吱.....”随着丝丝缕缕微弱的呢音，一只纤细白净的手抓住帘子的右侧边缘，一位头套金蓝色呢帽，身穿金蓝色长袍，双膝以下套在一双金蓝色棉靴内的翩翩少年从车內往外探出半截身子，錦衣少年赫然是龙英.他的目光往视线所及之处环视一圈，目光如水般平靜.当视线凝固在湖上的木桩上时，一抹慍怒悄悄爬上那张俊秀的脸庞，他保持着現在的动作良久不动，一言不发.

  老人从侧面一直注意着少年的表情，他发现主子的脸上出现些许怒容，心底不禁硌噔一声，连忙从右侧跳下，从车位绕到車的左侧在上下车处四体投地，＂小人不知天高地厚，失了伺候的周到，＂伏地的双手止不住顫抖，＂恳请主子责罚！＂

  ＂他即便为质子，凭借跋险涛涉危浪，不辞百里艰苦来我汐国谋两国和平的心愿亦不能如此苛待啊.＂龙英口吐怒气.地上的老人闻言略舒一口气，对少年的不满充耳不闻.那是帝國上层大人物才能決定的大事，他一个小小的王府马夫那里有资格置讳.沒有得到＂起來＂的指示，他不敢擅自做主起來.膝盖一旦屈服，头一旦低下了，重新站立起來是无比艰难的.＂抛开质子的身份，他便是远道而來的客人.让客人居破竹庐，进出走木桩路，传出去，汐国礼部官员会在天下文人贤士面前出尽狼狽.＂龙英义愤填膺道.＂如此作为就能让锐国皇帝让步？灭锐国士气？迂腐，愚不可及.龙英的胸膛一起一伏的.＂主子，你別恼，不值的；消消气，小心气坏千金之躯.＂老人宽慰道，＂今日是娘娘的生辰，娘娘应该要看見一个开心的主子，你可不能生气见娘娘啊.＂老人接着捻字小心叮咛道.闻言，龙英的思绪被拉回現现实，今晨到此的目的重新回归脑海，激荡不已的胸膛稍稍平复，＂本王原不是怪你，你怎跪下啦？＂龙英对地上的老人惊愕道，＂你为本王驾车多年，本王不喜欢＇別人动不动就要跪的＇那一套繁文缛节，你对本王的脾性还不了解？地上凉气重，你快起來吧！＂

  ＂謝謝主子体贴奴才！＂老人闻言蹑手蹑手缓缓爬起來，＂奴才能跟在主子身边牵马坠蹬真是上辈子修來的福分！＂老人掸了掸膝盖与双肘沾上的黃土，便撐起左手挪近下车处道.＂少拍马屁.＂右手抓住老人的左手，龙英跳下马车边往前走边嗔怒道.此时，东方的天际已微微泛出鱼肚白，＂相念阁＂的竹门紧闭着.

  ＂爷，奴才去唤武王殿下起來吧.＂老人适时道.＂原是本王起來早些啦.武王远道来汐國本无事可为，晚些起來亦是合情合理，不妨，等等吧.＂龙英平淡道.＂嗯！＂老人闻言默然不語.＂吱扭，吱扭......＂伴随晨风，竹门往里打开显出门后的一老一少主仆二人－聂空与公孙先生.＂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先生随聂空一起去见识异国他乡举办的宴會吧！＂聂空望着对岸的两人对公孙先生道.＂嘎吱，嘎吱......＂老人驾着二轮马车四平八稳地行驶在宽阔的青石路面上，车内两道年轻的声音你一言我一语聊着天.＂让英王殿下久等啦，我心中的意思实在过意不去.＂旁边坐着公孙先生的聂空摩挲双手脸色羞赧道.＂不怪你，今日是我母妃生辰，我高兴的整夜睡不着便起来早啦.事先没有知会你.倒是我考虑不周.＂龙英宽慰道.＂可是，＂聂空还想说些什么，龙英的脸上泛上一些肃穆的神色把他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今日是值得高兴的日子，我们不说那些糟心的事啦.你要想赔礼道歉，待会在宴会上自罚三杯酒水，不醉不归.今日这事就算啦.可妥？＂龙英豪迈道.＂一言为定！＂聂空斩钉截铁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龙英眉飞色舞道.＂哈哈，哈哈......＂车内惺惺相惜的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发出一声爽朗的大笑，年轻的笑声从车内传出飘向街道，飘向天空，飘香远方.天下难求的是富贵，难得的是空闲.富贵空闲集于年轻的两人一身，他们此刻无疑是幸福的.＂吁，吁......＂马车在一座宏伟建筑的五级青石台阶下稳稳停住前进的步伐.此时的东方天际已经冉冉升起一轮橘金色的朝阳.温暖的晨光笼罩着＂汐京＂的每一个角落，描金绘蓝的＂英王府＂匾额，两尊置在青石台阶上重达千斤的金蓝色石狮子，往里敞开的金蓝色大门无一不在反射着金蓝色幽光.＂主子，王府到了.＂老人扭头往车内唤了一声，车内的讨论随即打住了.聂空站在＂英王＂府台阶下张目往四周环视一圈，心底忍不住对异国他乡的建筑风格赞叹一番.＂武王殿下，我汐国的屋子较你们锐国的如何？＂龙英凝视着聂空道.＂各有千秋，有过之而无不及啊！＂聂空跟在龙英的身后走上台阶，随后一位身穿金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迎上来，近前稳住身子对龙英拱手恭敬一揖：＂主子，娘娘已经在王府正厅等候你多时啦.奴才事先没有及时通知你，请你责罚！＂＂母亲！＂母亲来啦？母亲.＂龙英闻言大吃一惊，随即取而代之的是喜出望外，欣喜若狂.他等不及招呼一声身后之人，一溜烟跑进王府内，边跑边唤：＂母亲，母亲！＂少年的喜悦洋溢在王府的每一个角落，正在打扫庭院的奴仆，拈花摘草的园丁，来往巡视的卫士感受到主子的心情，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喜悦的神色，一夜的疲惫被彻底一扫而空.聂空与公孙先生随着中年男人的牵引不一会便来到正厅三米开外.此时，中年男人止住步伐转身对聂空道：＂王府上还有些许琐事没忙完，我得去安排下人们操持妥当.前面是正厅，主子与娘娘在里面谈着，我不打扰你们进去了，在下先告退一步啦.＂道完扭头转身便走，金灰色背影一会儿便消失在走廊拐角处.站在不远处，聂空听着从正厅传来的少年与中年夫人欢天喜地的交流声，期间偶尔响起的一些威严中年男人嗓门音，以及少年有一下没一下的恭敬唯诺音，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刚学会说＂娘，爹＂两字时的场景：那时正值凛冬，寒风凛冽.娘坐在冷宫里的那颗梅花树下大石上，用那冻得通红的双手一针一线地缝着小棉袄，咿咿呀呀学语年龄的他被小背带束缚在娘的背上，小手有一下没一下抓着空气还有娘的秀发.娘有时累了，一时便停下手中的活计呵呵手，右手顺便绕到背上摩挲揉捏自己的细皮嫩肉，惹来一阵咿咿呀呀的抗议.＂吱扭，吱扭......＂冷宫的门突兀地往里打开，一位身穿明黄色长袍的年轻男人轻步走了进来.他看见梅花树下的一幕，心底升起一抹温情，悄悄来到少妇的身边，垂手轻轻唤了声：＂绣房，你受苦啦！孩子受苦啦＂少妇闻言，手中的动作一颤，良久不言，一会儿，一颗颗晶莹的珠子啪沓啪沓往下掉.男人见状，忙蹲下颀长的身躯，伏下头颅埋在少妇的膝间.少妇放下活计，双手拢着男人的头颅，双唇吻着男人的后脑勺，两人拥在一起抒发衷情.＂娘，爹；娘，爹......＂自己伸出小手抓着空气，抓着不时飘下的粉红色纸片，口赤嗫嚅.男人与少妇闻声不约而同抬起头来，脸上布满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们看看彼此，看看儿子，心底不由自主升起一股幸福感激之情：＂天佑吾儿，天佑吾儿！＂男人连忙张开双臂将少妇与小聂空拥入怀中，一家三口尽情享受着脉脉温情环绕在身边的呵护！

  人心不冷，天就冷不了人.

  ＂小主子在想主母？＂公孙先生关切道.＂没，没！＂聂空边走边道，一息功夫便到了正厅门口.眼尖的龙英最先发现他们的到来，率先离开座位抓住聂空的手牵引至一位身穿华丽宫装的中年贵妇座前，＂母亲，我给你介绍一下新认识的朋友，这是......＂＂那是从锐国来的武王殿下－姓聂名空，我国的和平使者.＂不待龙英介绍，一旁的中年男人率先道出答案.

  ＂呃！＂一抹莫名的惊愕浮现在龙英的俊脸上，＂龙叔叔事先认识聂空？＂定睛一看，中年男人赫然是镇东王－龙赢！

  聂空与龙赢在意想不到的时间与地点再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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