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木离家
        林小木一路狂奔，脑中全是大姐顺着发梢滴落的鲜血，那血滴仿佛一会儿砸在小木心间，一会儿又汇聚成河直冲脑海，小木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炸开一般，心也疼得要命，仿佛要碎裂一地。他横冲直撞，一路上不知道撞到多少人，汗水涔涔而下，浑身已经同水里捞出来一样，他却不知疲惫。这个少年一路飞奔，如同一骑绝尘将后面的人远远甩在身后，那个身影在夕阳下显得分外孤独。直到医院的护士急匆匆用手术车将小玉接走推进了急诊室，小木依旧没有缓过神来。

        林小木神情木然地靠在急诊室门口，稍微冷静了一些，过了好一会，才稳定了心神。又过了大约一刻来钟，吵闹声从医院外面传来，有人骂骂咧咧，有人尖着嗓子询问，还有人啜泣不已。有医生和保安走出了，大声呵斥了起来，喧闹声才渐渐低了下去。有人群靠近了急诊室，小木老娘一眼就认出了小木，急匆匆就跑了过来，小枫跟在后面也赶了过来，眼角还有没有拭去的泪水。

        “小玉呢？”老娘抓住小木的胳膊大声询问，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全身都被汗水打湿了。

        “急诊病房呢，大夫护士都进去了。”小木又看向小枫，“别哭了，没事。”

        “啊，你说没事就没事啊！我们家猛子还在床上躺着呢！我告诉你们一家人，我家猛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后面有个尖锐的声音传来，小木放眼望去，赫然就是刚才小木抱着小玉往外跑的时候那个尖声叫喊的妇人，这妇人倒是清秀，额头上有了些许的皱纹，眉毛细长尖锐，不知道是不是修过，眼神有些凌厉，从话语中看来，应该就是王猛的妈妈了。

        “你就是林小木是吧，名字起得挺憨厚的，做人可一点也不憨厚，打人是吧，你厉害是吧，来来，打我来，我可不想活了……”这妇人一边朝小木走过来一边喊叫着，走近了后抓住小木的手就朝自己身上挠。

        小木挣开了她的手后退了一步，把这妇人拽了个踉跄。妇人尖叫一声：“好啊，你欺负我儿子，还要欺负我！你当我家全是软蛋是吗？”说完立刻又扑了上来，双手大张着就往小木脸上挠过去。小木老娘赶忙抱住了她：“姐姐，哎呀我的大姐哎，有话说清楚了啊，怎么回事啊！我家小木闯啥祸了，你倒是跟我说个明白啊！”

        “呜呜……你们家这小崽子刚才把我家孩子打进医院了，也在这家医院，就在住院部102房间，现在还没醒过来呢！我……我可跟你们说好了，我跟你家没完！等着吧你们！”王猛他妈撂下狠话，也没有多说什么，又转身看向身后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你这个臭老爷们，说了让你别跟着我，我还能翻天不成，赶紧回病房守着猛子去！你们这爷俩，一个个的让人欺负死得了！我活该就是受累的命！”

        王猛的爸爸面红耳赤，有些赧然：“我不是怕你被人欺负吗？你四处喊了这么多亲戚就跑出来了，我不得跟着你啊！”

        “狗屁！赶紧回去，你就怕我把这医院房顶掀了吧！谁还能欺负我？就这臭小子？毛还没长齐呢！你出来了谁守着猛子呢？你这不让我着急吗？一个个没个省心的！”说着，这女人就往外走，“你别回去了，你在这守着！别让他们跑了！还有你，你，都给我守好了！尤其这小子，别让他溜了！”妇人说完，又钦点了几个人，擦了擦眼泪，往外走去。“老天爷，我这惹谁了，操心的命哦……”一边急匆匆往外走一边竟又哭了起来。

        王猛他妈离开后，剩下的一群人嚷嚷了几句后，稀稀拉拉的逐渐都沉默下来，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王猛他爸扶了扶眼镜，喉结上下动了几次，想说着什么，或者又想质问几句，但这显然不是他的强项，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转身找了空着的一排椅子，低头坐了上去。

        小木老娘松了口气，转身拉着小木到了角落里，低声说道：“说吧！怎么回事！”小木没有隐瞒的意思，将事情挑重点说了一遍。老娘气的直咬牙，抬手想打，又慢慢落了下来。想了想，还是走到王猛他爸面前：“大哥，孩子伤的咋样？没啥事吧？”王林叹了口气，道：“肋骨折了两根，有一根顶到肺了，具体多严重结果还没出来。”小木老娘的脸瞬间煞白，腿有点抖，定了定心神说道：“大哥，所有费用我们都出，先不要报警行不行？小孩子打架，一开始就是闹着玩儿，咱们就别往大了闹了。”王林抬头看看周围这些娘家人，低声道：“结果出来再说吧！”

        小木老娘没辙，退回到病房门口，这时候老林气喘吁吁的赶了进来，手里还攥着那根白蜡木，身上衣服全都湿透了，汗水顺着一绺绺的头发直往下滴。小木老娘吓了一跳，赶忙过去扶住自己老公：“你这是咋了，小孩子闹也就闹了，你这是咋回事！”老林没说话，弯腰扶住双腿，大口喘气，两条腿微微发抖。老林实际上是个能抗事的人，这明显不是他的正常状态。小木老娘连忙将他扶好向后坐在了椅子上，也不管边上坐的是不是王林和那些娘家人了。老林缓了好一会儿，感觉好了很多，这时候也问清楚了状况，攥紧白蜡木看向小木。小木娘连忙挡在前面，正要说话，急诊病房的门开了，小木和老娘连忙向前几步，双双问道：“大夫，怎么样？”穿白大褂的中年大夫没什么表情，但说话声音很洪亮：“没什么事，就是破个口子，缝了几针睡着了，家属可以进去了。”两人忙不迭地感谢大夫，小木赶紧就进去了，老娘跟在后面扶着老林也跟了进去。

        小玉脸色略有些发白，脑袋右侧的头发被剃掉一片，现在被包了起来。小木攥着姐姐的手，感受到那丝温暖，心里顿时踏实很多，又想到大姐一直这么爱美，醒来知道自己头发被剃掉了该有多难过。正乱七八糟的想着，边上的护士过来瞅了眼挂的点滴，又瞅向这一家人说道：“你们来个人，跟我交下费用，再办个入院手续。剩下人跟着刘大夫换个病房。”小木老娘连忙站起来：“谢谢，谢谢，我跟你去交费。”老林边上问：“带钱了吗？够吗？”“身上有点，不够再说吧。”老娘起身就跟护士走了。小木推着病床，跟着刚才护士说的刘大夫往外走，老林跟在屁股后面，低着头一言不发。刚出急诊病房，呼啦一下子围上来一堆人：“你们可别想跑啊！”老林同志手一阵的哆嗦，也不说话，低了头跟着刘大夫往前走，后面就泱泱的跟了一大堆人。

        穿过一道狭窄的走廊，经过化验科和外科门诊，往左手一拐，又是一道狭窄的通道，穿过通道，就是住院部了。住院部的保安见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有点懵，愣了一下，赶紧朝里屋又喊了两个人出来维持秩序。又怕是过来闹事的，一边往外拦，一边压低了嗓子嚷着：“大哥们有事的进来轻点声，没啥事的不行先外面等等，里面都是病人，太吵了不好。”王林犹豫了下，伸手拉了一把一个与王猛娘有几分相似的大龄妇人：“姨，不行你们先别上去了，进来几个人就行，我盯着，也不是啥好地方，别沾了晦气。”这妇人先是瞪了他一眼，目光中有几丝不屑，又看了看前面黑乎乎显得拥挤不堪的住院部，许又是厌恶了这医院浓烈的消毒水味，捂了捂鼻子，摆了摆手，领着几个人从另一边的门口出去了。

        等人出去的差不多了，空气中才挤进来几丝新鲜空气，小木长吸了口气，但紧接着又被消毒水味呛了一下，咳嗽了几声，跟着刘大夫进了左手侧的病房。进病房前看了一眼房间号：103，愣了一下，朝右边看去，右边的房间门紧关着，没有什么动静传出来。

        安顿好小玉，一行人出了病房就看到走廊尽头一个白大褂的护士和王猛他妈朝这边走过来，王猛妈妈没了刚才初见面的气势，并没有喊叫，走的近了才看见脸上满是泪痕。小木见状往后面躲了躲，王猛妈妈瞪他一眼并没有说话。老林正要上去说话，小木老娘交费回来了，连忙上前几步拉住王猛**手：“姐啊，孩子怎么样了？”王猛妈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把小木老娘吓得一个哆嗦，边上的护士接茬道：“肋骨伤到肺部，不是特别严重，但还是需要做个手术，先签个字再交下费用吧。”小木老娘稍松了口气：“我们交，我们交。”回头正要寻老林，却见老林拿了白蜡木，又是劈头盖脸朝小木打了过去。小木站那里一动不动，也不做反抗，甚至都没有捂住脑袋，有一棍子就这么敲到了侧脸，一道血光溅起，所有人都有点傻眼了。

        小木老娘心里刀绞一样，扑过去拉住了老林，老林势头起来，越是这样越要动手，老娘连忙喊道：“快跑啊！快跑！”小木摸了把脸上的鲜血，本来不为所动，看到老娘满脸的焦急和泪水，犹豫了下，转身就向门口跑去，门口几个守着的王猛妈妈娘家人想拽，却反被拽个了踉跄，喝骂声中，小木甩门而去。

        那几个娘家人转而朝这边跑来：“那小崽子怎么就跑了呢？”却见小木老娘没了浑身力气般瘫坐在地上，王猛妈妈也满脸泪水，不由得都愣在原地。

        夜色沉沉，呜呜的风也吹了起来，扫起无数尘土和落叶，放眼望去，哪里还有小木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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