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小学时光 第十一章 最后的小学印记
  一九九五年的九月一号开学的时候我已经是五年级了。在那个时代的小学是没有六年级的。所以这一年是我小学时光的最后一年。在很多家长眼中也是最关键的一年，因为这一年将会迎来作为学生生涯的第一次正式考试——升初中考试。所以每个家长都对自己的孩子严加管教。其他家长严加管教的一个共同措施，就是声色俱厉的告诉自己的孩子，这一年你绝对不可以和小德混在一起！于是一个村子的孩子对于我都避若瘟神。所以开学那天我是一个人去的学校，我哥他们把我的桌子拉到学校了。我在后面慢慢的走着。我所谓的玩伴都已经孤立我了，好像没有人叫我一起，事实上是我自己也不愿意和他们一起走。1.5公里的路程，我想了很多的事情。荣耀、屈辱、父亲开心的笑脸、母亲欣慰的眼神、、、、、我知道要想把现状改变的唯一做法，就是把成绩再提高上去。所以我也暗暗的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一年我一定会让所有人刮目相看的。

  五二班的班主任又变成了侯道文，他看到我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会带着玩笑的口吻说调侃我，而是像对待所有学生一样拉着冬瓜脸。那一脸阴柔的表情，看的人膝盖都直发酸。事实上我已经不是后三年级的那个我了，自己都平常了还指望别人都你有什么特殊对待。

  不知道是因为基础太差的缘故还是我天生都没有数学细胞，侯老师的数学课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听不懂，所以挨他的揍就成了每日不可避免的家常便饭。作业完不成或者写错了，扇两巴掌；上课回答不出来问题，抽两棍子；上课不注意听讲，直接踹两脚。也真是难为我每天怎么过的，现在想想倒是挺感谢他的，要不是每天被他这么蹂躏，我的抗压能力肯定不会这么好。语文课还是李怀伟教的，语文成绩因为我平时积累的缘故，已经成为很稳定的状态。不过因为四年级的作文事件他还是不怎么理我，而是很热心的指导他的儿子李彪写一本什么的书。这件事在当时学校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张爱玲不是说成名要趁早吗，所以少年出书绝对算是一件一举成名的事。这件事对我来说也很有诱惑力，但是太多的因素决定那只能是一个幻想连梦想的资格都算不上。有那么一瞬间我特别羡慕李彪，有那么一个支持他做学习以外闲事的父亲。这一年我还算努力的学习着，然后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度过了少年时代最后一年的时光。只是在期末的时候我的成绩报告单和父亲的责打像倒带一样重复着去年的甚至前年的情景。那次挨打挨打之后我到堆满梨叶的房间里躲了一夜，那时候的我还没有深刻到一个人、想人生、想未来，我只是记得那天晚上哭的挺伤心。

  就在我挨打后的一天，同村吴家的孩子吴超利来找我。他也是因为成绩的事情不好被他父亲打了一顿之后决定离家出走。可能考虑到我也经常因为学习挨揍，算是志同道合的盟友，就专程问我要不要一起。我看着他好久才说：“我不走，我觉得你也不应该走，因为这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回来还得挨揍。”他心意已决，因为这不是他第一次离家出走了，三年级的时候他就因为旷课被揍了一顿之后出走过。家人找了两天，结果他一直躲在庄头的废旧水塔里。找到之后又被揍了。他还想蛊惑我，但是我已经明白有些事情不是逃避能解决的，便不再理他。他转身就走，我也准备回家。他突然叫住我：“我从家出来的太急，什么都没带，你从你家给我拿点干粮。”本来我是不想拿的，但我从他脸上坚毅的表情中仿佛已经看到了他被抓回来的情形，有点同情他就回家给他拿了了六个糖糕一杯开水。他在我家对面俊英哥新盖的空房子里边吃边谋划出走路线，吃完就消失在夜幕里。再后来的两天，他因为太饿回家找吃的被抓住了，至于后果可想而知。

  寒假来了，该过年了。以前开开心心的新年，从上学之后再没有那样没心没肺的放肆玩过。从那一年开始，我有了春晚的印象。主要的原因是那年的春节晚会上杨钰莹在唱《轻轻地告诉》。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我在腊月二十八在李庄赶集的时候五毛钱买了一张杨钰莹的画，那时候他还是刚刚出道的玉女，谁也没有想到十年之后的红楼事件她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时间真是改变人。我第一个青春偶像应该就是她，可以看出来我小时候也是个凡人，以貌取人。父亲在除夕夜喝了很多酒，生活条件是好了一点但是并不代表一切都遂心如意。赵丽蓉的小品《如此包装》让他笑的很开心，但那只是开心并不能代表幸福。

  寒假开学几天后读初一的哥哥突然不愿意上学了，理由或者借口我无从考证。我只记得那天晚上父亲发了很大的火，拿着一个很粗的棒子责打哥哥逼着他答应去上学。很可惜明显遗传了他的执拗，哥哥任他怎么打都不愿意再去上学，母亲在外面心疼的抹眼泪没有办法。哥哥最后翻墙头跑了当时不知道是为了躲避责打还是逃避上学，还在生气的父亲根本就没有出去找的打算。于是母亲带着我到旷野里去找，那时候我们那还没有这么稠的果园，借着昏暗的月光也可以看到人影。但是我们找了很久都没有哥哥的影子，母亲在旷野中一声声喊着哥哥的名字，那带着哭腔的声音让人心碎。唉，无论孩子好坏都是母亲的心头肉啊。我记得应该是我们找到了哥哥，母亲劝他回去上学他还是不愿意，让他回家他也不愿意，我们便一起在漫无边际的夜里坐了很久。

  天明之后哥哥就不再是一个学生，他开始干地里的农活和家务。我不能说辍学是一件错事正如我不愿意承认上学是一件正确的事一样。有时候我真的想跟哥哥换换或者干脆我也告诉父亲自己也要辍学。我知道那是行不通的，因为在哥哥辍学的后某一天喝醉酒的父亲把我叫到了面前语重心长并且声色俱厉的对我说：“你哥不上学了你就是我全部的希望。”我就是他全部的希望，鲁迅先生说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我该存在呢还是该消失呢？既然把我当成了希望所以父亲对我的要求更加严格了，我每天放学回家不再有出去玩的自由，而是必须去学习，哪怕是趴在桌子上睡觉都得拿着书。

  天气一点一点的暖和起来可是我的心里却是越来越凉了。期末考试就要到了，这一次不再是得不得奖状的问题了。该升初中了如果考不好就得留级，我实在不敢想如果是那个结果父亲会怎样处置我。即使考上了如果成绩不好到初一分班的时候分到了差等班里，父亲也不会轻饶我吧。所以在去单庄小学参加升学考试的时候，我一路上都在念叨天主保佑，这是祖母教给我的她说只要我真心祷告我就会得到天主的恩赐。这或许是临时抱佛脚的另一个版本。考完数学出来的时候碰见身为送考的老师侯道文，我想给他说几句数学题想从他那找点安慰。没想到他连正眼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就直接迎接当时我们班里面的几位所谓的数学尖子生去了。这让我很恼火，也是我以后很多年都对他有芥蒂的原因。

  最后的结果是我的数学考31分，语文93分。听说初中分班就按照这两门课，我想着至少这样能分到中等班，将就着还能对父亲交的了差。一个月后在丰棉小学一墙之隔的丰棉初中大门口张贴了结果，我果然是分到了初一2班也就是所谓的中等班级。父亲虽然没有揍我但是我看出来了他很不高兴，因为以前我们庄上比我很差的那些学生，也就是我的那些玩伴们都分在了优等班。父亲曾经因为我的优秀在这些人的家长面前意气风发过，现在却在他们面前黯然失色了。这种反差一般人都不愿意去接受，就算别人不说什么父亲自己都会觉得抬不起头来，他这一辈子就是要面子。更何况我们庄上的那些人会不说什么吗？这个见着父亲就问你家德地分在哪个班啊，那个见着就问你家德地考了多少分啊，弄的父亲都不好意思出门坐在家里直窝火。然后很自然的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我的身上，我却很不以为然不就是分个班吗只要我愿意在家学习，你们那些人都不是我的对手。因为父亲没有揍我的关系所以那个暑假的最后一个月我过的应该是很惬意的。其实父亲对我的学业还是一如既往的支持，考虑到初中开始学习英语，也不知道谁告诉他的英语有听力，要用录音机放磁带才能学好。在我开学的前几天他花了一百多块钱给我买了一个黑色的随身听说是让我学习英语用。那个时候的一百块钱是什么概念，一学期的学费在涨过价之后也不过就60元。而那种便携式的随身听更是稀少，可以在学生中间就是身份的象征，因为我记得当时三个班150个学生，也就五个学生有。当我接过那个随身听的时候感觉像拿了一块宝石一样激动的心差点跳出来。中国人特别是中国的农村人是很少会当面表达出自己的感激之情的，越是亲近的人越明显。虽然我当时很感动但也只是暗暗的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好好学习让父亲再次以我为荣。可惜我这个人自控的能力实在是不值得一提，感情激动的时候发下的毒誓一个梦醒都会烟消云散，何况只是一句话。这个随身听不但没有对我的英语学习有所帮助，还让我蒙受过一次极大的耻辱，这绝对是我始料未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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