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河童子2
        我一路头都不回，逃也似的回了家。这一路，脑袋里面的画面，都是那一双惨白的小手，乌紫发黑的指甲盖，死死地拽住了牛铁锤。

        我一回到家，就把这件事原封不动的爷爷一五一十全说了，爷爷听完，点了一袋旱烟，蹲在门口吧嗒吧嗒抽完，过了大约一刻钟，才悠悠转头对我说：走，孙伢子，你领我去那瀑布旁边去看看。

        李鸣儿听说我们要去村口，也比划着让我和爷爷带她去，爷爷转身温和的跟她说，让她好好在家待着，毕竟不是去玩。是去办事，何况，这是去河边，难道忘了上次的事？李鸣儿听到这，瞬间把整个身子缩进了门板后面，探出来一个小脑袋看着我们，挥手让我们快走。看到她这古灵精怪的一幕，刚刚还惊魂未定的我，稍稍的缓过了神来。

        借着落日的余辉，整个村庄都笼罩在血色的光芒里，安静的村庄披上这一层血色，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悄悄笼罩上心头，爷爷在走在我的前头，我看不到夕阳，只能从爷爷的肩膀上，看到血红血红的天空，爷爷背后的影子被拉伸的很长，我一边走一边向旁边挪了挪，走在爷爷背影之下，那种黑暗诡异尤其让我感觉不舒服。尤其是在这种晚霞之下，这种环境里，更是凭空添了一份恐惧。

        到了瀑布边，牛铁锤滴下去的血，靠近瀑布边的，已经被河水冲刷干净，旁边的鹅卵石上，留着几滴暗红色的印记。爷爷走到河边，点燃三根香，一跺脚，嘴里念念有词。

        一般香烛烟气都是往上飘，但是这三根香的烟雾，却是轻飘飘，随着水汽，飘向了瀑布底下，瀑布不高，但是由于长久的时间冲刷，瀑布的底下已经冲击出来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的水潭。我站在爷爷身旁，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但是依然感觉到这瀑布底下刺骨的寒冷，临近夏天，即便是太阳落下了山，也应该还有几个小时的地表温度保存。即便是要冷，也该半夜，更何况，这种冷，极其的不正常。像寒冬腊月，骨子里面透出的冰冷一般……

        爷爷摇摇头，嘴上说着：造孽啊，想不到过了百十来年了，这地方还是如此的怨气深重。爷爷又打兜里取出了几枚铜钱，用了黄纸符包裹住，然后顺手在河边的石子堆里，挖了一个小洞，然后埋了进去。我感觉很好奇，又觉得很幽默，这一套操作，有点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做完这一切，爷爷说还得去一趟铁锤家里。给他和他家大人提个醒。

        一路上，我们慢慢走着，爷爷就告诉我，这瀑布底下，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清朝光绪年间，因为全国各地遭受前所未有的饥荒，本来这湘泊县内，并未受灾，但是其他地方受灾的逃荒的，都奔着湘泊县而来，即使及时封了城，但是涌入的难民，已经让湘泊县内务告急。

        湘西这个地方本身响马强盗横行，民不聊生，再加上这一群难民。致使很多很多的本土居民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好在这湘泊县的县令倒也不是泛泛之辈，封城之日起，便将民众召集一起，每户放粮三斤，庄户自主组建壮丁巡逻。官仓集粮之地，更是加强防盗，每五步一哨，十步一岗。

        其实如果按照这样下去，熬过秋冬，到了开春，城内百姓春播之后就可以度过难关，但是偏偏就有这不开眼的人，为了一己私欲，视他人性命为粪土。

        我们村逃来一家四口人，但是这老头老太太因为长途跋涉，还没有吃到一口热饭，就活活饿死在路上。这男人呢，原先家中也有些资产，但是因为富家子弟，经常混迹街头欺行霸市，伪装的老实本分，实则诡计多端。而这女子，本是这男人的姘头，灾荒暴乱之后，家产也被洗劫一空，这男人的原配也在暴乱中**。男人也就带着姘头假装原配夫妇随着难民南下避难。一路到了我们村庄。村子里的人，本都老实本分，见到浑身脏乱，骨瘦如柴的他们，自然有粮救济粮食，有住处救济住处。但是这两人整天好吃懒做，和其他难民截然不同。所以渐渐的，村里人自然也就另眼相待，不再救济。

        然而就是这样，为日后惹下了祸根……

        这二人不知道在何处，打探到了强盗的消息，这男人连夜上山送信，强盗倾巢出动，单单骑马的盗贼就有两百多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把官粮洗劫一空之后，又调转枪头，杀进我们村里。这巡逻守村的，无一幸免。全部遭了毒手。家里有一点值钱的东西，也都被抢去。

        要说，造化弄人，这报信的男人怎么也想不到，这强盗把这女子抢去做了压寨。而因为他恩将仇报，这一伙强盗信不过他，一刀就结果了他的性命。

        因为死了太多的人，守官仓的官兵也死伤数位，本来难得的好县令也因此落下个看管不利，官盗勾结的罪名。革职不说，脑袋也搬了家。

        第二年春天，艰难的熬过了秋冬，百废待兴，这新县令乃是州府委任下来的，而且州府之上，都有关系。新县令一上任，因为怕步了前任县令的后尘，在春播种子运抵之前，就从别的地方又调集了几千精兵，浩浩荡荡进山震匪。前后半月有余。之前抢粮那些个强盗，死的死，逃的逃。

        而这女人，也趁乱逃了出来。因为无地可去。就又准备回到我们的村里。可是因为他这二人，村里男壮青年死了多数，剩下这些老弱病残。谁也不愿意放她进村。而她当时，已经怀了几个月的身孕。又知道男人惨死，自己可能也感觉没脸见人，这心一狠，竟然亲手用刀，活活刨开肚子，取出尚未成型的胎儿，扔下矿井(这瀑布之下的水潭，河水未改道之前为矿井，改道之后，才封了矿井形成水潭），而后她自己，也因为流血过多，惨死在这槐树之下。

        而从这之后，这一村的人，就都不得安宁，采矿的矿井接连死了好几个人。而且都是阳气旺盛的青年。有死里逃生的人逃出来之后。都说这些出事之人的肩膀，都攀着两只惨白的小手……

        后来一位云游的道士到了这村庄。说是这村里怨气冲天。然后在村里风水布局，堪舆之后让这河水改了道，并且把旁边的小山丘上面建了一个私塾，以图用孩童的先天气数，缓和这怨气冲天的两个冤魂。

        又扎了纸人纸船，烧了扔进河里，塑了一个孩童模样的金身，又立了牌位，上书：守河童子。并且让村里年年春播和秋收，都得祭拜。于是百十来年倒是也相安无事。不过在那个红色年代，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的时候。这金身和牌位，也就被砸的粉碎。不过这之后，也未曾生过什么事，一直到了今天……不过往年也有人路过此地，回家以后一病不起，只是在村子里，这瀑布比较少人联想到这一方面，只有极少数的老人才知道。渐渐过了百十来年之后，也没人再想起这桩子事儿来。

        这一次，却被牛铁锤的几滴血坏了事情，这守河童子说白了，就是还未出生的小鬼。何况死前母胎也是满身怨气，而未出世的小鬼怨气更重，因为这个世间连一个给他做人的机会都没有给。可想而知，他对生命如何痛恨。

        尤其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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