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臀困于株木
        “‘臀困于株木，入于幽谷，三岁不觌’，这是困卦的第一爻。困卦和需卦告诉人们的道理很相似，唯困卦解释处于困境中应当如何，而需卦则教人如何等待。嗯？杨顾安？杨顾安站起来回答下问题。”

        说话的是站在讲堂前方的一鹤发长眉，双眼却丝毫不浑浊的先生李叔同。老先生右手端书左手单背，无奈地看着站起来一脸无辜的杨顾安：“杨顾安，你切听问，这‘臀困于株木’该做何解？”

        那坐在凳子上前后用屁股蹭凳子的高大少年正是杨顾安，十六岁却身高过人的他哪怕坐着也十分抢眼。杨顾安狠狠地挠了挠后脑勺站了起来，他一向不喜欢这本晦涩难懂的“算命书”：“先生，这臀者屁股也，株木者树桩子也。这句话莫不是说，一个人屁股痒了想去树桩上蹭一蹭，结果不小心被认识的人看到了，臊得藏到深谷里面三年不出来见人……”

        “哈哈哈哈哈……”课堂里充满了欢快的空气，就连老先生都气的咧了咧嘴角。伸手使劲虚点了点杨顾安：“老夫看是你臀痒了，坐在凳子上扭个不停。知道的说这是淮阳书院，不知道的以为你这跳傩戏呢。老夫也不罚你，你就去门口的树桩上‘臀困于株木’吧。”

        杨顾安低着头往讲堂外走，不用回头也知道背后的同塾在如何嘲笑自己，笑的最狠的一定是自己那个倒霉弟弟杨思动。哼，本来还说今天下学了带他行大事去，这下你想去老子也不捎着你。唉，这该死的屁股怎么又开始痒了……

        已经是深秋的天，卷着飘叶的西风吹过脖颈，冻得杨顾安不禁打了个寒战。淮阳书院是京城乃至整个临安府又名的书院，但凡家里有点地位的人家都紧赶慢赶想将子弟送进来读书。杨顾安是杨家家主杨恒的大儿子，哪怕从小到大对学院里的伙食住宿实在是好感欠奉，也在爹娘棍棒的爱抚下从蒙学到书院一点不落读了过来，好歹也算个优等生。臀困于株木？我要是继续坐在讲堂里那才叫臀困于株木，还不如随便忽悠两句被赶出来外面坐着有意思。就是实在冷了点，回家叫娘赶紧再给做件新的夹袄，这上周做的都穿腻了……

        又蹭了蹭屁股，感觉尾椎骨上的酥痒好像是扛过去了。自从去年十五岁生日那天，杨顾安正式在父亲的教导下开始修习家传炼气诀——《炼气诀》，的确就是这个土里土气的名字。用父亲杨恒的话来说天下所有的炼气诀都是大同小异，几千年来基础的低阶修行术法早已发展趋向完善统一，谁家功法还能逆天不成——从那时起杨顾安就经常莫名其妙感觉屁股酸麻痒胀好不难受。最开始杨顾安还以为是自己练功练出岔子了，吓得晚上都睡不好觉，后来请父亲看了，爷爷也研究了，一家十几人对着杨顾安的屁股蛋子研究了一晚上也没研究出个名堂，甚至母亲许琳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这小子年纪轻轻不学好，在外面乱来弄出了什么腌臜病来。杨顾安算是怕了这种光着屁股让人参观的惨痛经历，再加上这酥痒好像也就在每月月圆的日子来的猛烈，平时倒也无甚感觉，杨顾安也就不再去细究了。

        前天旬休回家又听见徐盛在和那几个护卫吹嘘潇湘馆里的姑娘了，说那腰肢软的头能放在屁股上。杨顾安盘坐在木桩上右手撑着脸颊私自想着：有什么了不起的，我问他潇湘馆里有啥好玩的，他还不告诉我。我又不是不知道，不就是和女人一起吟诗喝茶做对子嘛。王家那个小胖子去年就溜进去过，回来可全告诉我了。我虽然吟诗作对不咋样，你徐盛字都不识几个还会背诗不成？

        “铛——铛——”下学的钟声响了。再抬起头，杨顾安看见同窗们争抢着从讲堂里涌出来，弟弟杨思动正朝着自己笑着走来。

        “大兄，臀可尚痒乎？同去食饭否？”杨思动一脸揶揄地看着杨顾安的屁股。他自然是知道杨顾安为何今日屁股痒，毕竟上次全家人一同鉴赏杨顾安的屁股的时候他就站在最前排。今天又是月中之日，哥哥上课酥痒难忍在凳子上左摇右晃被先生轰出去他也乐得看哥哥的笑话。杨思动是杨顾安同父异母的弟弟，是杨恒妾室宋妙兰之子，比杨顾安小一岁。既不是长子也不是嫡子，虽然父亲和大娘待他如同亲生儿子一般，杨思动也清楚自己和哥哥注定是没有什么为了家主位置而兄弟阋墙的机会的，所以两兄弟从小就感情极好。

        “哼，你可闭嘴吧，别以为我不知道刚刚我被先生请出来的时候就你笑的最乐呵。本来还说今天晚上的大事带你一起的，算了，你回宿舍继续笑我的屁股好了。”

        “别啊哥，”杨思动赶忙拉住一脸不爽的杨顾安，陪着笑说道：“咱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吗，大不了明儿个我也让你看看屁股，咱从小一块洗的澡多了，你沟子里有个圆胎记我都知道......”

        眼看杨顾安的脸色阴沉的快要溢出水来了，杨思动赶忙将话题扯了回来：“今晚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错过今晚下一次可就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了。查寝室的老王头告假回家要后日才回来，今晚酉时我们就从食堂后面那个狗洞里爬出去，然后就直奔潇湘馆，看看里头到底有没有王胖子说的那般有意思。”

        “哼！”杨顾安径直大步朝着食堂走去，没搭理杨思动也没说拒绝的话。谁叫自己是大哥呢？说好了带弟弟去长长见识，自然是要兑现的，毕竟弟弟那么想去……咳，自己可没兴趣。

        淮阳书院每日讲课都在上午，下午按例是没有老师授课，都是学子们自行用功的时间。有些如杨家一般需要修行的，学院也是鼓励的，甚至有不少老师专门针对学生们在修行中遇到的问题给予解惑。毕竟淮阳书院作为一个自赵高祖开国以来传承四百年至今的一个组织，自然是有自己的一班人马，才能在种种动荡中独善其身。别看课上那白发先生李叔同被杨顾安一番“臀痒论”气得咧嘴，杨顾安可是见过李叔同将来书院勒索书院学生的通窍三阶的城西“盘江龙”龙哥一巴掌抽到地上爬不起来。

        吃完学院难以下咽的午饭，一边骂着不心疼盐的厨子一边带着弟弟回到宿舍。本来书院里的宿舍不论身份都是五人一间，但作为京城四大家族排名第二的杨家的长子杨大郎和次子杨二郎，这个规矩还是默默开了个口子。呵，那规矩可不是给尊贵人定的，毕竟世上哪里又有真正的平等可言呢？

        杨思动是三个月前年满十五开始修习炼气诀的，如今已经是引气四阶的修士了。看着弟弟已经盘腿入定坐在床上，四周的灵气开始慢慢向杨思动身边汇聚，杨顾安叹了口气。杨思动修习很快毋庸置疑，一般的普通修士从开始炼气到引气四阶没有半年时间肯定做不到。但杨顾安是连杨家老爷子、杨恒的父亲都亲口承认的修行天才，早在半年前就已经是引气八阶，无可争议的京城同辈第一人。但自这之后杨顾安却不敢再继续修炼。因为杨顾安发现自己的境界越高，屁股上的酥痒感来的就越强烈。最开始的时候只是在月亮最圆的夜里沐浴在月光下才有感觉，到如今哪怕在月圆夜的白天都时有发作。如果再继续变强下去，说不定不单单是月圆之日才发病了，那才是可怕。

        杨顾安躺了下来，靠着床上叠好的被子懒洋洋地枕着双手，半睁双眼看着窗外的银杏树上几片顽强的小扇子在秋风中挣扎。有什么好眷恋的呢？秋季已深，天气愈凉，哪还有人需要扇子呢？不如归去罢，不如放手罢。

        实在是无趣的紧。杨顾安不敢再看，阖上双眼紧了紧衣裳准备小憩一会，反正都半年没有修炼过了，自己作为杨家大少爷也没人敢欺负自己，大不了还有弟弟在，指哪打哪。自己呢就读读书，喝喝茶，君不见给自己找了三房姨娘的杨家家主杨恒修为也不咋样嘛。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想着想着，杨顾安不知不觉沉沉睡了过去，只梦见自己坐在软榻上，旁边坐着三四个穿着华丽且严实的美人，和自己对坐着打叶子牌，输了还在脸上贴纸条，就自己脸上最多。正气急败坏地想着往其他美人脸上多贴几张报复回来呢，骤然听见隔间外白发老先生李叔同拍着戒尺喊道：“顾安！顾安！杨顾安——”

        “呼！”杨顾安悚然坐了起来，只看见床边是弟弟杨思动被吓了一跳。原来是他在喊我起床。哼，我刚刚马上就要赢了，就能往她们脸上贴纸条了！

        杨思动不知道哥哥正暗恨自己扰了他的美梦，自顾自套上黑色的斗篷：“该出发了哥，再不走天黑了不让上街了。”

        京城的晚上是有宵禁的，被巡街的看见在街上晃悠虽然以两人身份自然是能摆平，但是逃出书院怕是就败露了，能少一麻烦自然是好的。黑色的斗篷本来是杨顾安给自己准备的，毕竟今晚月亮太大太亮，自己走在月光下一定是极难受的，要不是日子不好找自己才不会再今晚出动。杨思动看哥哥有这么威风的一件装备，正是喜出风头的年纪的他自然也给自己整了一套。

        太阳还没完全落下，西边天空红的似大火焚城。书院的食堂后的院墙边有一被砖头堵住的狗洞，是曾经有野狗刨开为了到食堂后偷吃下水的方便之门，此时也就便宜了这兄弟俩。两人将洞口的碎砖头一块一块取了出来，杨思动就等不及地抢先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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