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移花 (1 / 2)
        十七被单独关在一间柴房里。两个人被山贼们带回山寨之后久被分开关押，他被扔进这间柴房里已经有一天一夜了，没人来过，竟像是要活活饿死他的样子。

        到现在他都没明白究竟是如何露了破绽。两人的装束打扮绝对没问题，活脱脱俩穷小子，举止行为也没有特别突兀的地方。至于谈吐措辞与口音，他与往生本就是徽银领人，口音纵然有差，也不足以引起注意，况且那个骑马的山贼，明显是在山上看见两个人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他们身份有问题。他苦苦想了一天一夜，仍旧毫无头绪。

        终于，柴房的门被推开了，打外面走进来一个人。十七挣扎着起身，见来人仍裹着那件黑色大氅，走到十七跟前，居高临下审视着他。十七也分不清楚自己现在究竟是真的害怕还是假装在害怕，低着头蜷着身一动不动。过了一小会，那人把一张纸丢在了地上。

        十七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往生的官凭。官凭就收在两个人随身行李中，既然山贼把他们抓住，发现这份官凭是意料之中的事。确认到身份已经被拆穿，十七才抬起头来，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人。他年龄三十多岁，身量很高，体型雄壮威武，但又看着精明强干。十七曾听那些山贼称呼他为“二当家”，猜测这个人很有可能便是之前在镇上听说那个出身税卫的人物。这时，那人伸手捡起了地上那张纸，露出手上的魔纹手套，更验证了十七的想法。

        魔法在战争中的应用分为前后两个截然不同的时期。在这世界上仅有的三个国家初建的时候，魔法在战争中的重要程度远不能与现在相比，在那个无论释放什么样的魔法都需要吟唱的年代，一旦陷入乱战，它几乎毫无用处。那个时候，在战场上称雄的是身披精良战甲，骑着骏马来去如风的骑兵。“骑士”这一称谓，也在那个时代成型，成为一个庞大且重要的阶层，并被帝国神廷采用为军衔称呼，自最高的八位神骑士而下，一共九阶，统领帝国数百万精兵。这样的境况一直持续到七八百年之后，魔纹手套这一革命性的装备的发明。虽然魔纹手套只有双手手背手心四个位置可以纹上最大为一标准圆径的魔法阵，十个指端阵是最小基准阵，然而这十四个魔法阵使用无需吟唱，而且可以重复使用，已经足够改变战争的形式。战场上的魔法师拥有了足够犀利的进攻手段，同时也具备了足够强大的自保能力。想象一下，当两军纠缠到一起，一个魔法师面对气势汹汹朝他冲来的重甲骑兵时，除了转身逃跑之外多了一个选择，他可以举起一只手，燃起魔纹手套上的魔法阵，然后将那胆敢冒犯魔法师威严的蠢人烧为灰烬。魔纹手套发明之后，魔法师才正式在战场上称霸。在这之前，最重要的战争资源是战马与重甲，在这之后，便成为了魔纹手套。起初，在帝国只有骑士才能获准佩戴魔纹手套，只是此后随着产量提升才逐渐配发到军中未获骑士衔的魔法师以及各魔法学院之中，“骑士”这一称谓也逐渐用以称呼获准佩戴魔纹手套者，并传到了联邦。

        魔纹手套无论在联邦还是帝国都受到极严格的军管，民间根本不可能有，这荒山之中的山贼手上却带着一副，也难怪开阳城城卫换了好几个指挥使，连剿了数次都未能成功了。那人从一旁拖了把椅子过来坐下，念起那张官凭：“兹委任束往生为徽银领闪金城靖远镇治安官。徽银领大领主叙申狐。你们有两个人，谁是这个束往生？”

        十七一日一夜水米未进，纵然心里鼓足勇气，声音从嘴里发出来的时候却沙哑，低沉，断断续续，仿佛忍受着极大的恐惧：“你为什么抓我们，究竟想干什么？”

        那人轻笑：“要对年长者有起码的尊重，年轻人。睁大眼睛看看周围，你没有提问的权利。”

        十七脑子飞速运转着，距他们被抓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很有可能相同的对话已经在这个山贼与往生之间发生过了，但他既不知道往生的回答，也不知道山贼的目的。镇长和治安官说过这些山贼并不残忍，轻易不伤人命，可现在是完全不同的状况，一定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他们才会被抓到山上来。这伙山贼曾悍然与徽银领的城卫作战，杀个把人完全没有阻碍，他的回答若不遂山贼的愿，或许立刻就有生命之危。思之再三，十七只好实话实说：“我不是。”

        “这是我想听到的答案。既如此，我可以谈谈我的要求。”那人轻轻笑笑，将官凭小心折起，收了起来，“你们能想到打扮成这副样子从山下过，看来听说过这座山寨，想必也听说过我。这些外面流传的故事大多是真的，我的确出身税卫，而我们这群草寇也的确几次把开阳城来的那堆饭桶打的大败。但现在局势不同了，指不定哪一天就会有税卫的大批人马开进山来，只要十几个魔法师排成一列，都不用看到人影，就能把整个山寨轰平。我需要为自己找一条后路，但像我这样的人是留着案底的，四处流窜早晚要被发现，不得不找些手段掩饰身份，这样说，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十七思索了片刻，说道：“你抓我们上山来是想找条后路掩盖身份，但我想你并不打算冒名顶替往生去赴任，否则不会有今天的对话，我们第一时间就该死了才对。既然如此，你是打算挟持我们，冒充往生的随从一同到闪金城去。”

        那人赞许般点头，道：“我喜欢与聪明人说话。”

        “可据我所知，山寨里人马众多，既然你们能多次打退开阳城城卫的进攻，该起码有几百号人吧。就算是城卫指挥使上任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阵仗，更何况往生只是一个镇治安官。再者，这些事你该同往生商量，我只是个随从而已。”

        “我并不是要将所有山贼都带走，会跟着我离开的只有四个心腹。”

        “你是要背叛这些山贼么？”十七下意识惊道，随即闭上了嘴巴，惊疑不定地望着那山贼。他说：“谈不上背叛，这座山寨让我有栖身之所，我帮他们打败了城卫的进剿，我们本来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当然了，对于那些即将被我抛弃的山贼们来说，我确实算是叛徒，这件事捅出去，转眼间我就会被大卸八块。所以你们两个的存在只有我的心腹知道，我们间的对话也不会传进第三个人的耳朵里。不过你也不要因此动什么歪脑筋，被其他人发现，我固然是要倒霉，你们却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十七根本不信，他望着那一双魔纹手套说：“有这双魔纹手套，在徽银领你甚至可以攻下一座城，难道还会怕这几个区区的山贼？”

        “我自然是不怕，但正面起了冲突实在麻烦。我在这里呆了两年，与这伙人朝夕相处多多少少有些交情，实在不忍伤他们性命……”

        “你其实是害怕，如果你杀死了这群山贼，等税卫抵达，搞清了状况，一定不会放过你，四处追查直到找到你为止。但是这群山贼若还在，税卫剿灭了他们，就不会追查是否有余党。不过你死了这条心吧，税卫剿杀山贼之后，纵然不认得你人，但找不到这双魔纹手套和使用者，依旧会继续追捕你。我们在经过附近镇子的时候曾经拜会过镇长和治安官，税卫一查就能查到。就算你跟我们走，也很容易就会被找到。你若是杀了我们，就要给自己多添一条劫杀官员的罪名，不如放我们下山，我相信少爷会愿意替你隐瞒的。”

        那人似根本没把十七的话放到心上，只是笑笑，说道：“年轻人，聪明是一件好事，可不能太露，你说税卫若压根不知道我手中有一双魔纹手套，他们又为何会去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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