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三矿开发区的发展速度像是被矿山上的煤炭烈火赶着走，前些天只有工人们要下山的传言风，这一清早刘生所在的市场管理处就发了告示：

        各位商户：

        根据市委市政府相关会议精神和关于“三矿开发区人民安置处理办法”文件指示，我三矿农贸批发市场处拟定于12月7日前做好市场内外障碍物清理工作，7号当天进行试营业，请各位商户积极配合，主动打扫各自卫生。为矿区工人提供优质放心的农贸产品。

        三矿农贸市场管理处

        1987年11月2日

        刘生把定制的货柜靠墙放好，货物先胡乱摆设，最近两天不着急开门迎客，从大姐刘素云那边拿的货应该还能够卖上一两天，刘生准备等货差不多卖完了在7号之前拿上新的一批后再上架开门，到时候就不用跑路口受冷了。

        但最近两天还是要再去大军家门口摆摊，刘生昨天尝到了甜头，现在不会浪费任何一个赚钱的时候，首先拉了一车昨天李文全订的货，出门竟然还能碰见人流，准是昨天下山的一茬一茬人，在自己分到的家里住了一晚清早准备去上班，刘生顺着人流走。有种自己也是矿厂里上班的错觉，这些劳动的人多可爱，为刘生带来煤炭，又供着刘生的经济来源，一路还碰见几个昨天买货有印象的工人，有两三个外向的还向刘生打了招呼：“眼镜儿，又去路口发财？辛苦辛苦。”刘生面对这些人想起了自己的父老乡亲，想起曾经他上学路过别人家门口，熟悉的人就会跟他说：“刘生，又去上课吗，好好学习。”

        人生旅程像是在听一架留声机，听得久了会发现这个唱片之前听过，现在再听起还有些不一样的感觉，总有某些场景似曾相识，刘生一时间愣住了，日子过得太快，刘生感觉自自己这二十年身体一直在向前进，灵魂却一点点的被剥走，每越过一个坎，都要如抽丝剥茧一般留下一些灵魂碎片，到了未来的某个时刻再突如其然的回到自己身上，带来回忆过去的短暂失神。刘生面对工人们的招呼，短暂失神过后，依然扬起他一如既往的笑脸：“您辛苦您辛苦。”

        刘生来到大车旅店，发现李文全王成两人的吉普车并不在，这一车货对他来说价值不菲，也不敢胡乱做主放下，先拉到大军家暂放，反正听李文全那小子所说，只要他大舅来了这一片，必然会在大军家买点熟食，到时候也不怕找不到人。虽然没看到钱，但是货还在自己手上，倒也不着急。刘生把货放在大军房子里之后，这才想起来吃早饭。大军本来想着在这个路口早上上班的人流量这么多，完全可以弄点包子油条胡辣汤之类的，一早上也是收入不菲，但他大军和他爹加起来一共只有四只手，二王和阿强打打下手卖货收钱还行，真让他们自己做，还不得把客人吃出事情来。卖早点的计划也就作罢。

        刘生最近也没有跟阿强三个人过多交流，每次碰面匆匆就走了，正好昨天有点收入，现在也不忙，就骑三轮驮着三人去东边街上吃烧卖。

        内蒙古的烧卖是一绝，薄薄的烧卖皮按两计价，现包上纯羊肉馅料，放到蒸笼里蒸好，咬上一口全是羊油和羊肉汁子，有些店家还会给配上羊杂和奶茶，甚至配上手把羊肉，出工出力的人在冬天吃上这么一顿硬硬的套餐，一整天都不冷不饿，就是这么一顿适合出力的人吃的早餐有些偏贵了，大部分人喜欢也只会偶尔解解馋。

        刘生带三人吃完烧卖，几人心满意足，二王和阿强三人便开始对刘生拍兄弟间的马屁，什么刘老板发财了他们跟着鸡犬升天之类的。四人走在一起，刘生是个当哥哥的，面对几个后生独属于十六七岁的顽皮，只觉得当下他的生活真的不赖，几人又蹬着三轮到了刘生店铺，二王和阿强第一次来，帮着刘生把柜子之类的彻底挪对地方，又把今天准备零卖的杂货给刘生装上车，忙了一阵之后又有点羡慕刘生，希望过两年自己也有个能挣钱的营生做。对刘生说大军那也不太忙了，三人中总有一两个可以过来给刘生帮忙，也不要工钱，晚上带上转转玩玩吃个饭就行了。刘生连说就算不帮忙也能带你们几个小子吃饭。

        刘生四人回到了大军家店门口，最近几天大军的卤肉卖的紧俏，以前都是前一天晚上做好第二天卖，现在变成了前一天做好第二天中午卖，第二天早上再做一批晚上卖。还好卤肉生意并不很出力气，除了每天饭点前的一阵忙不过来，剩下时间也不太需要二王和阿强三个小伙子帮什么忙。大军甚至准备等过个两年跟二王家里人商量给两兄弟找个师傅学厨子开饭店。

        刘生待了没一会儿李文全从那边开着吉普车过来了，当然是先按例称一斤猪头肉或者肘子，刘生暗暗咋舌，这王成这么吃，没有几年就该得三高了，倒是人家辛苦了大半辈子，享受享受也是应该的。

        李文全来到刘生面前，说：“生儿，我昨天跟我舅舅说了，他说你这后生还不错，以后就从你这买了。”刘生听到暗自高兴，但是现在接近饭点了一会儿该开始忙了，也抽不开身给李文全买点礼物，干脆从货款上抹了个零，让他李文全直接拿上钱自己愿意买什么买什么。李文全也想着刘生必然会给自己买东西送礼，没想到这小子直接把钱给他了，当时就高兴的不行，刘生跟着把货卸在吉普车后备箱里，李文全赶紧跑去把猪头肉给他舅舅送去，完事又跑去大军的熟肉店用刚刚抹下来的钱买了点猪肝猪耳朵，又整了两碗羊杂汤，非要叫刘生一起吃完再走，直说刘生这朋友他李文全交定了。

        这大军的熟肉是真的香，刘生都怀疑大军是不是也放了大烟壳子在里面了。

        赶紧吃完出来的刘生正好赶上工人下早班回来，这批回来的工人都是昨天半夜上去的，工人需要休息，机器可不需要，洗煤厂都是24小时生产，自然有一小部分工人需要上夜班。

        刘生忙完中午的一阵，下午两点之后五点之前也不肯闲着，蹬着三轮回到农贸市场准备新买点牙膏洗衣粉肥皂这些生活用品，从大姐家带来的都是之前用了半年的，也差不多快用完了。到了市场门口发现新开了家酿皮麻辣粉店，一看名字有点眼熟，再看门口身影正是沈娟，刘生纳闷沈娟怎么搬这边来了，也没细想，只觉得以后晚饭多了个吃饭地方。

        刘生买完生活用品回到大军店铺已经四点多，刘生中午并没有卖出去多少东西，不过给李文全的一车货利润已经能填补他今天请二王和阿强吃饭还有今天买生活用品的钱，更何况还是给李文全抹零之后的利润。眼看快天黑了，刘生期待着山上下来的巴士车，那一辆辆班车，正式给他送来顾客的财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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