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抓药
        金水河流淌在洛阳城脚边，于南山这里拐弯，留下了一汪碧水。每当夜里，月亮高悬，将河湾笼罩在一层金辉之下，故被称为金溪湾。

        金溪湾距离洛阳城15公里，是一个小山村，却丰饶富足、名声在外。天下太平时，农户只要勤劳，温饱不成问题，因此，故土难离，这里孕育着一代又一代人。

        1924年，大清国早已灭亡，洛阳城军阀混战，几经易手，金溪湾也不能遗世在外。溃兵过境，土匪时不时出没，都给这个村带来一场又一场的劫难。

        “爸，俺出去逮马猴啦”

        “中，敬娃拿上棍子啊，不要让狗咬了”

        “好嘞”

        马猴又称知了，在这个时代，除逢年过节吃次肉外，这是为数不多能吃到免费肉的机会。

        这时代，农户日子过得都很紧方，逮马猴竞争就十分激烈，去得早能抓个一两斤，去的晚可能三五只。

        金溪湾面对邙山，山上坟墓林立、野狗成群，拦路抢劫的刀客也不时出没。晚上村里家家大门紧闭，除了大人做事，小孩子都不让出门。

        趁着月亮刚刚升起，少年提着木棍和瓦罐出门了，想着弟弟和妹妹今早抢着吃知了的场景，嘴角不禁翘了起来。

        这个少年就是方敬，13岁，兄弟姐妹四人。大姐方钰在两年前已经嫁到邻村，三弟方骏六岁、调皮好动，四妹方淑三岁、一脸懵懂。

        这个家庭在这几年，历经变故，从小富即安，到贫食交加，面临瓦解的危局。

        四年前，溃兵过境，洗劫了家里的粮食、牲畜和细软。父亲方成与之理论，被打成重伤，虽经调养，从此落下了病根。

        三年前，母亲马氏在生四妹时难产而死。

        父亲方成，年轻时读过几天私塾，在乡下能识文断字，算得上文化人，身上却没有文人的骄骄之气。平时耕田劳作，闲暇时免费帮人写书信，加之古道热肠，因而受人尊敬，日子也过得不错。方成身体初愈，看着膝下四个孩子，就下田劳作。天算不如人算，方成身体早已透支，加之思念亡妻，在一天夜里咳血不止，从此，再也干不了农活，以药度日，身子一天也不如一天，城里的郎中说活不了几年了。

        大姐方钰两年前嫁到邻村，与婆婆不和，姐夫郭厚老实唯诺，家里日子过得也是紧紧巴巴，虽然常回家帮忙洗洗补补，经济却也接济不了娘家。一家的重担就压在十三岁的方敬身上，好在父亲方成年轻时治下了这三窟窑洞，加上祖宗留下来的七八亩田，日子过得贫寒，却不显得寒酸。

        明月已当空，方敬不知不觉在树林里摸了两个多时辰，看着瓦罐里的知了，心里有点小兴奋、小满足。一路小跑到村子东边的扳倒井边，赶紧将水捧入瓦罐，把知了淘洗了四五遍，这是为了减少马猴褪壳，不然少了肉，自己也会心疼。

        方敬打量了周围，四下无人，三下五除二，脱下短衫和长裤，洗起澡来。月光下的少年，瘦长的身子，倒影在水边浮动。

        说起来这扳倒井，也有一段精彩的故事。话说西汉末年，王莽篡汉，天下群豪并起，刘秀带兵来到洛阳时，早已人困马乏，忽然面前闪出一眼水井，跑到井边找水喝，却没有汲水工具，望水兴叹。刘秀仰天大喊：“上苍啊，若大汉不亡，应将此井扳倒，救我等一命！”喊罢，这口井果然倾斜，井水溢出，长流不绝，以后这口井就被称为“扳倒井”。

        这口井，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金溪湾全村老百姓吃水、洗衣，灌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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