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二 · 情绪
        据学者研究，大图书馆屹立在凯尔索港的岁月已超千年。早在利奥帝国还不存在的时候，一群法师就在这座城市里建造了大图书馆。如今这一建筑早已与公爵府邸一起成为了凯尔索港的地标性建筑。

        大图书馆的内部远比外部看起来要更加宏伟，超过十万卷的藏书几乎囊括了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类已知的知识，至少图书馆的简介上是这样说的。图书馆的管理者规定，不识字的人不能进入图书馆内部，直接把利奥帝国近九成的人挡在了门外，这样既是为了方便管理，又是为了保持知识在人民心中的神秘高贵的形象。大多数像伽卡尔这样的人只能在图书馆外参观一下，留下些叹为观止之类的赞美。

        伽卡尔并不认字，所以他只能在图书馆前厅的仆人休息室等待艾维雅回来。坐在休息室内的总有些无所事事，只好盯着光滑大理石地面上自己的倒影发呆。光亮的地板上倒影出一个皮肤苍白的瘦削少年，金黄色的头发有些干枯杂乱。那个少年没有什么特长，除了种地什么都做不了。他胆小，他懦弱......他甚至没有从来没有反抗过。

        盯着地板上的倒影，伽卡尔仿佛回到了几个月前的小河边，那时的他也如今天一样看着自己的倒影，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是一个怎样懦弱且无能的胆小鬼。

        这几个月来伽卡尔所想的只有一件事——活下去，背井离乡的他除了种地什么都不会。于是在凯尔索港这座城市里，他只能靠偷，靠翻垃圾堆里的残羹剩饭过活。少年亲眼见过吃腐烂食物病死的小姑娘，也见过被呼啸而过的贵族马车撞死的老人，还有因为偷东西被活活打死的人。想来如果没有艾维雅出手的话，他也会凄惨的死在那个小巷里......

        人在拼命活下去的时候，总是顾不了那么许多。可是当他不必再为生存而担心之后，那些痛苦的回忆就会成为梦魇。无力感，羞愧感.......种种负面情感涌上心头。伽卡尔从没想过正视自己是这样一件痛苦的事。

        “啪嗒，啪嗒。”两滴液体滴在了少年瘦弱的倒影上，他的视线也有些模糊了。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无能，我本该在那个小巷里死去的。“懦弱......”伽卡尔喃喃自语着。只要看见自己的倒影，他就会痛恨自己的胆小，就会想起那个充满惨叫和火焰的夜晚。“我只是个胆小鬼而已......”

        “嘭。”一本书轻轻敲在了伽卡尔的头上，“你在干什么呢，少年？”等他回头的时候，艾维雅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主人我......”少年一下就清醒了，涨红了脸避开艾维雅的视线，他不想让这个已经是自己主人的法师看见他软弱的一面，他想让自己尽量显得有用一些。

        “帮我拿着书，我们还得去一趟集市买点东西。”艾维雅并没有让少年继续说下去，更没有给少年继续自怨自艾下去的机会。将三本书扔给伽卡尔之后她就转身向外面走去，留给少年一个逐渐远去的背影。

        少年连忙站起，用皮甲上短的可怜的袖子擦了擦眼泪。“其实，你至少有活下去的勇气，这就够了。”不远处，艾维雅的声音响起。声音似乎远在天外，又似乎就在伽卡尔耳边。

        少年愣了一下，赶紧追上了法师，只是刚刚擦干的眼眶又湿润了起来。

        主仆二人走在泥泞的街上，正午的阳光蒸发了潮湿的海风，仿佛把整座城市都放在了一个腥气扑鼻的蒸笼之中。皮甲内衬在汗液的作用下黏黏的粘在身上，关节处的甲片摩擦着皮肤。这是一种不怎么好的体验，但是对于伽卡尔来说，在发泄之后他的心情却好了不少，连带着步伐都轻了一些。

        就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采购一番的二人终于回到了镶金玫瑰旅馆。这座单是住一晚就要四十银币的旅馆再次刷新了伽卡尔的三观，不过好在有一金币的入会费在前，这还不足以让他怀疑人生。

        坐在仆人间的床上，宽大的落地窗映出了与早上完全不同的风景。落日的光辉散落整个城市的各处，为匆匆回家的归人拉出了长长的影子。净化空气的符文和增加香味的符文让海港中的鱼腥避开了这座建筑，能吹进房间的只有带着一丝栀子花清香的海风。细细感受脚下羊毛地毯所传来的柔软的舒适，少年直觉的自己的前半生十几年都白活了，怪不得那么多人抢着给贵族当仆人，他一下就理解镇长家的次子威尔为什么放着书记员不当跑去给某个子爵当了马夫。

        “咚、咚。”敲门声响起，伽卡尔慌张的站起想去开门。“我能进来吗？”

        “是的，呃.....您当然能进来。”虽然没有见过贵族的主仆应该是什么样子，但直觉告诉伽卡尔，这不应该是主人对待仆人的态度，这甚至不是一个“上等人”对待自己这种“下等人”的态度。

        木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艾维雅，很显然她刚洗过澡，黑色的长发就像瀑布一样湿漉漉意的搭在肩上，她换了一身青灰色长裙，在少年的映像中这才是法师应该有装扮。

        艾维雅随意的靠在门框上，直视着伽卡尔的眼睛。这样的眼神让伽卡尔无法躲闪，只好也直视着她。

        “对不起。”艾维雅的第一句话吓得少年差点爬下，这世上哪有主人对仆人道歉的。连忙想说话制止艾维雅，可是在魔法的作用下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对在图书馆里放大了你的情绪，所以你才会......\"艾维雅歪了歪头似乎是在思考措辞，“你才会情绪失控。坦白的说吧，我是在试探你，你总是神情恍惚，所以才有所怀疑。是我错怪了你，理应道歉。”

        然后法师轻轻地挥了挥手，伽卡尔就恢复了语言的能力，他赶忙说：“不，不用您道歉。您是我的主人，对我做什么事都不用经过我的同意。而且......而且这是我的问题，我确实很恍惚，但这是我的错。我总是，我总是.......请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想通了我会全部告诉您的，但如果您想知道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告诉您。”

        “不需要，等你什么时候想告诉我了再说吧。”艾维雅轻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将门关上。“既然事情解决了，那么去洗个澡。然后，我还需要你来教我一些这里的语言。”

        “是的，我这就去！”我终于能派上用场了，伽卡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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