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朱家少爷
  朱明山出生于一个闽南的小地主家，虽然不能说得上是大富大贵，但好歹也是个衣食无忧的家庭。朱明山他爹老来得子，大老婆生到死都没能给他生一个儿子。后来纳的二老婆终于是给他生下了朱明山，所以朱明山也在老朱家被视作掌上明珠，独占了三代人的宠爱。朱明山倒也不算是个纨绔的公子，只是在家里自由散漫惯了，天天想着发大财的生意。

  朱明山他爹想他去考个进士，也去朝廷混个官当当，多少能给家族带来点名誉，免得一天被家里的佃农在背后骂土老冒。朱明山刚开始两年还有考取功名的热情，后来落了两次榜，再加上受到了海外传进来的新思想的影响，天天捧着一本《海国图志》给手下的农民讲学，介绍西方新奇的玩意儿。那些大字不识的农民哪里懂得这些，有好事者悄悄报了当地官府，县太爷以“妖言惑众，扰乱民心”为由拉过去打了几十大板，幸亏朱明山他爹揣着银子在衙门去赎人，不然没受过苦的朱明山哪里吃得下这种毒打，当他爹带着大夫去提人的时候，朱明山躺在衙门口已经奄奄一息了。

  朱明山被几个小工抬回家以后，连着发了几天高烧，大夫变着法地喂了几副草药，也摇摇头没有办法，说什么也不给医了，朱明山他爹在旁边跺着脚大骂庸医。

  倒是过了几日，朱明山自己醒了，醒来猛喝了几大碗水之后，就能起床了。朱明山清醒以后，整日神神叨叨的，望着海发呆，眼见着就到了娶亲传宗接代的岁数。他爹托人从十里八乡买了个卖身葬父的漂亮姑娘，生下了个大胖小子，朱明山天天想着渡海去环游世界，于是就给自己儿子取了个单名“渡”，全名朱渡，就是如今的朱老头。当时国内正在打仗，民不聊生，朱家的佃农也跑了七七八八，没人种地，自然就没有了饭吃，朱明山他爹在兵荒马乱中感染了瘟疫，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朱明山把家里的细软地产卖了，小工全部遣散了，自己留了一点路费，就将所有的财务全部送给了老婆小芸，说道：“你我夫妻一场，现在国破家亡，大难临头了，同林鸟也该各自飞走了，你拿着这些钱，回去你的娘家吧。”小芸流着泪跪在地上哀求：“当年我家道中落，穷困潦倒，只能跪在路边卖身葬父，你朱家施恩于我，容我安葬了爹爹，后来也从未亏待过我。你朱明山是个有情义的男人，我卢小芸也非薄情的女辈，今日若不带我一起走，我便一头撞死在这柱子上，下辈子还做你朱家的女人。”说罢便往柱子上撞去，朱明山赶紧伸手去扶，劝道：“我爹当时也是可怜你，见我大病未愈，就顺便将你许给了我，我们二人虽有结为夫妻之实，但未有夫妻之缘，我要去海外闯荡，带上你也是个累赘。”卢小芸趴在地上，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这个绝情的男人，恨恨说道：“也罢，也罢。”

  朱明山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发现卢小芸已经上吊死在了厢房里。朱明山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他哪里是不爱眼前这柔弱如水的女人。当时他爹捡回来的时候，纵使小芸满脸倦容，浑身肮脏，躲在一旁的朱明山也被她知书达理的气质所深深吸引，卢小芸出生于书香门第，从小受到了良好的家庭教育，四书五经都有涉猎，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这与深受新思想熏陶的朱明山情投意合，无话不谈，很快就结为了夫妻。只是，他大病时总感觉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束缚着，认为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出海也难见得能再活着回中国，所以只能绝情扔下她，不想再连累心爱的女人而已。

  朱明山安葬好卢小芸，独自锁在家中哭了几日，哭得眼泪都干了，才从房间里走出来，人都瘦了一圈。他把所有剩下的家产都打发给了下人，便拉着已经懂事的儿子朱渡离开了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踏上了前往吉隆坡的货船。

  朱明山颇有点经商的经验，在吉隆坡倒腾中药生意，积累了一些小钱，当时吉隆坡还没有华语学校，朱明山也不在意朱渡能识文辨字，所以就没有怎么教他汉字，只让他跟着医馆学会了一些方子，便去给人号脉抓药，日子倒也过得舒坦。

  好景不长，太平洋战争的战火很快就蔓延到了马来西亚，在炮火连天中日军赶走了金发蓝眼的英国人，攻占了吉隆坡，开始抓劳工在四散的岛上修筑永久防御工事。当日本人呜哩哇啦地冲进朱明山家里的时候，年过半百的朱明山坐在太师椅上闭上了眼睛：自己多年来的预感的灾难终于要降临了。

  在日军军营临时搭建的**里，强烈的探照灯照得朱渡和朱明山睁不开眼睛，一个日本军官挎着武士刀站在最前面说着什么，另外两个日本士兵站在旁边，两人中间摆放着一个炭盆，旁边有一些铸着数字的钢筋，被炭盆里的炭火烧得通红。只听见前面有人发出了痛苦的哀嚎，随之飘来的是一阵阵烧焦的肉香。朱渡往前看了一眼，看见那两个日本兵正拿着橘红色的钢筋往一个英国士兵的屁股上印上编号。很快便轮到了朱渡父子，朱明山年纪较大，经不住折腾，惨叫一声后就跪了下去，半天回不过神来。朱渡年轻气盛，冲上去就对那两个日本兵又踢又打，旁边的日本军官大声叫骂着，抓过一个士兵的枪托就往朱渡身上砸过去。

  朱渡吃了疼，手很快就脱力了，被那两个炭盆边的日本兵架住，日本军官亲自动手，扒开他的裤子，狠狠地印上了“3703”的编号，朱渡感到臀部一阵巨疼，随之而来的是恶心想吐的感觉，“哇”地一声全部吐了个七荤八素。那个军官见状，又狠狠地用枪托砸了几下，朱渡很快就昏了过去。那个日本军官手一挥，叽里呱啦地说了几句话，就让军医把朱家父子抬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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