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风生笑于屋内烧火造饭，隔屋内之木窗望见老者步入屋旁之林中深处不知所为何事。

        这三四日他皆如此，心事重重，若担忧某事。

        风生笑年已十四岁，已略有心思，疑惑老者之行径怪异，不若往常。本意悄跟暗随，一解心中之惑，然他惧于老者之威，不敢跟随，亦不敢细问，只得装聋作哑，视若不见。心有不明忧虑，悄滋暗长，萦绕他怀，使他生烦。

        这一日风生笑正于屋外练剑，老者由屋内走出唤他道：“笑儿，你随为师来，为师有事相告。”

        风生笑欲问何事，然看老者面色严肃，似有慎重之事，怕惹其发怒责备，只得应喏一声，默默跟在他身后，往林中深处而去。

        时至深秋，天地萧杀，万物凋零，林中落叶堆积如山，腐枝萎草遍处，微风拂掠而过，激起落叶，漫天飞撒，若枯花陨蝶，纷扬飘零，归于苍黄，情极凄凉。

        老者于一荒坟前驻足，坟周侧无野草败叶堆积，坟头更是无杂物散落，素净整洁，似有人常清扫。坟前立有一木制之碑，碑已陈旧，上有墨色字迹，因年岁已久，已渐模糊，隐约可辨“爱妻何惜莲之墓”

        风生笑注目荒坟，容现不解，眼光投向老者，意欲问询。

        老者凝视木碑，探手其上，神情悲戚，似已勾忆起伤心往事，眼角泪花横溢，悲楚欲绝。他这几日，不梳不理，不洗不换，不打整自己，若失魂一般，神情恍惚，容颜疲惫，满头白发凌乱，眼眶深陷，面骨凸显，额头皱纹满布，愈显苍老憔悴。人已不如以往般，红光满面，精气有神。

        他屈身伏于木碑之上，神色专注，细抚碑上之文，小心翼翼一寸一寸往下挪移，生怕抚消碑上之文，眼中疼惜.爱怜之意流露无遗，若怜宠护爱，疼如至宝，惜如绝珍，足见坟内之人于他之重。

        抚约一刻，他稍镇定，嗫嚅双唇伤感道：“三十年前，我乃江湖中仅次于神剑门第二大剑派星雷剑派大弟子赵之衡，武功超群，气质非凡，乃星雷剑派之继任掌门不二人选。掌门师父先觉子，亦早已将掌门令牌以及剑派至宝《星雷剑典》交授于我。等时机一至，我便可出任剑派掌门，掌管剑派，将星雷剑派发扬光大，只因我心虑实纯，性情宽直无争名夺利，机谋狡诈之心，亦无防人之识，惨遭同门师弟袁松算计，为夺掌门之位与星雷剑典。他丧心失性，凶狠毒辣，竟使卑劣手段下毒毒害师父，嫁祸于我，使我蒙受不白之冤，并为同门众师弟所误解憎恨，对我深恶痛绝，狠下杀手，欲除我而后快。”

        赵之衡忆到此处，悲难自抑。紧闭双目，不住摇头叹息，似不愿面对过往之事，甚是煎熬。

        风生笑见老者如此痛苦神情，心内颇不好受，有一股阴鸷之感涌上心头。

        他思虑单纯，原以为世间一切皆美，老者之不幸遭遇，于他纯洁心湖投下一巨大重石，激起万层波浪，他心绪难平，不明白师父之师弟为何如此待他？为何不能与他和气相处。师父为人这般善良仁慈，怎会与人为恶？这诸多不解使他单纯心灵蒙上一层厚重阴影。

        他甚感不畅，忧愁而视赵之衡，不忍见其难过，伸手搭上赵之衡抚碑之手紧紧握住，劝慰他道：“师父莫悲，恶人终不得善终，师父为一仁善之人，品正身直，恶人害不得你。”

        赵之衡闻风生笑之言，胸怀舒慰。望他澄澈双眼，天真无邪，坚定笃信，乃宽心而笑，精神稍振，拍拍风生笑之手，续道：“我深陷丧师受冤之悲望绝境中，本欲一死表清白，然念及家中妻小，以及未能替师报仇，洗刷冤屈，还师父一个公道，乃出手相抗，遭致众师弟围攻，我殊死以搏，幸甚保得残命一条，脱逃回家，欲携妻小逃离，可憎阴险袁松，于我归家之前，早已暗袭我家，杀我妻，掠我两岁之女儿赵暮雪。相胁我交出剑典与令牌，师门之托，骨肉之情，教我如何权衡？我心纠葛，难以作抉。千思万虑，终狠下心肠，弃女不顾，抢走爱妻之残躯，抱尸逃亡，中途巧遇一代高人童尊阳，获其解救脱险，逃至此绝境之处，草葬亡妻之尸首，本欲潜回师门刺杀袁松复仇，然受童尊阳点化指引，遂看破凡尘，放弃杀念，并改名易姓，自取笑苍生，意即“笑尽苍生俗世念，得以清闲了余生”秉承此志，与童尊阳隐居于此，诚心求道。后几年童尊阳云游四海，我独居此处，倒亦安闲，再几年，偶拾得笑儿你。”

        笑苍生捏揉风生笑之手，深情凝望他一眼，会心一泯，长吁一口气，心情平静不少，释然淡淡道：“我自以为无再忧烦，能与你安居此处，清闲了一生。却不料前些时日，突获一飞鸽传书，乃袁松所书，其告之我，三日后有一女子往我处取物。悠悠三十载，岁月流水逝。恩怨皆应了，何故苦相扰？袁松夺剑典之心，无外乎欲图得剑典中火麟金甲之足甲下落。他心不死，我亦无法安宁。纵使我可避而不理，然心中终有一事牵挂，未能释除，终不可入道。此绊怀之事，即我念女之思。袁松所指之女子，必为我女赵暮雪，以袁松之奸，必命我女于取剑典之时，杀我灭口，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我凶多吉少，劫数难逃。经三十余载，我已看淡生死，无所惧也。且能在有生之年见得爱女一面，了却此生夙愿，纵丧命于她之手，亦值矣。这倒应多谢袁松费心，使我父女重聚，他日见面倒真应道谢一番，可惜，未知有缘与否？”语毕，笑苍生感慨一番，释怀而乐，神情愉悦松泰，似获解脱一般。

        而一旁之风生笑闻得笑苍生之言，聪灵如他，已明晓笑苍生言外之意；他父女相见之日，亦即他父女分别之日。亦是他痛失恩师之日，师父一意求死，在世时日已无多。

        此于他，不啻于一晴天霹雳，他惶恐万分，不知所措，情急之下，慌忙下跪，叩首奉礼笑苍生，心内感激他养育恩德，不愿其轻生，悲泣恳切道：“师父待徒儿恩重如山，徒儿铭刻于心，终身不忘。然师父欲狠心舍徒儿而去，徒儿不胜伤心。徒儿存于世上，举目无亲，唯师父若生身父母般，百般疼爱照料，无微不至。徒儿不胜感激，愿终身侍奉师父，以报师父养育之恩。还望师父三思，勿舍徒儿而去”

        一番肺腑之言，情真意切，暖舒人怀。令笑苍生深为触动，感慨此子仁善忠厚，知恩图报，不负其栽培之心血，实令人欣慰。

        他便急从坟旁起身伸手去扶风生笑，并以袖揩其面庞之泪水，宽其怀道：“为师知你乖巧孝顺，为师只欲逗你一逗，不曾想惹你如此伤心，为师之过，当罚，为彰你对为师一片赤诚之心，为师特赏你一物，手伸来。”

        拭尽风生笑面庞之泪滴，笑苍生探手入怀，取出一方布裹，交于风生笑手上，慎重叮嘱道：“此乃我三十年间，于闲暇之时，集各家内功心法之所长，参研而著之内功心经，于你修炼大为有益，你定须好生保管，不可致其遗失，否则，为师这三十年心血将付之东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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