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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逃一生(7):四叔为儿觅职,老严爱女心症 (3 / 3)
“你们敢信吗,第一个不用我解释密室逃脱为何物的人,居然是我四叔。”达志嘟哝着挂了电话。哲博说,达志,等这组玩家出来,我们把博物馆奇妙夜的图纸再过一下,玻璃展柜怎么摆法,要先确定好。达志点点头,扔下空饭盒,往厕所方向走。孙乐水坐到一旁,靠着大窗,十五层楼,地面的行人车辆袖珍,积木搬移动,他抽出便笺纸,复习越狱游戏笔记。余洁滢默默把吃空的饭盒一只只叠起来,尚有剩菜的,集中倒入一只碗内,满满一大碗泔脚,扣紧盖子,用塑料袋扎紧,其余碗筷勺子,一并卷入透明桌布,四面八方揪起,余洁滢抓住这一团湿垃圾,往店门外大垃圾桶走。保洁阿姨正弯腰收拾垃圾桶旁散落的各种垃圾,施工期间,不少建筑垃圾也暂时在此堆存,碎木洋钉,铁料灯管,其实危险,阿姨抬头,见余洁滢手上抓着严严实实的一团桌布,点头赞许,说,搞得真清爽,谢谢姑娘呵。余洁滢笑笑说,阿姨不用谢,这是应该的。
今天和俞登登在外面兜了半天,没敲定几桩单子,老严心里郁闷,回家吃午饭,正换拖鞋,妻子美琳走过来。老严手撑鞋架问,茜茜呢。妻子说,同学带她去玩密室逃脱了,中午在外面吃。老严说,今天茜茜状态还好吧。妻子说,还可以,没什么动静,喏,我昨天又去配了一些药。老严拿起蓝白色药盒,问,这个盐酸舍曲林片,要吃多久?妻子回答,每天一片,医生说过的,要长期服用。老严又问,什么时候可以停。妻子不响。老严沉默,放下药袋,走到厨房,把昨晚剩的冷菜放进微波炉。
女儿温茜去年被确诊为“双向心境障碍:中度抑郁发作”,整个家庭自此陷入一种长久的沉寂状态。片刻的欢声笑语,都是老严与美琳努力营造出来的,茜茜看,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吴山烤鸡配葱包烩,茜茜看,这是你最喜欢的芭比娃娃呀,有梦幻衣橱,可以换十套衣服,茜茜看,好看吧。茜茜有时候看,有时候不看,有时候看了看,又默不作声转回小房间去。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老严自己也说不清,依稀记得茜茜小时候,九十年代杭州,柳浪闻莺公园,一家三口坐在草坪上,一层桌布,雪菲力大水瓶四角压好,午餐肉罐头,切片面包,火腿肠,山楂片,麦丽素,女儿用力扯着风筝线,奔跑着又叫又笑,老严脑袋歪斜,单手撑地坐着,仰头看蓝天白云,妻子跪坐着,揉揉他的肩膀也笑。
女儿上学,女儿放学,好像慢慢不笑了,回家吃不了几口饭,小房间门一关,做作业直到睡觉。妻子觉得担心,夜里拍拍老严,女儿是不是身体出问题了。老严一直忙外贸,无暇关心,说老婆你多虑了,青春期都这样的,大了,就好了。
那次茜茜在家晕倒,老严带她去邵逸夫医院挂急诊,才第一次发现,女儿小臂上深深浅浅的细歪疤痕,医生说,贫血不算大事情,给你配些补铁药,回家按量服用,但这个问题。医生点点自己手臂说,建议去挂一个精神科,或者去七院,约个专家门诊,好不好。
巨大的无力感,老严仿佛一下子老去十岁,晴天霹雳,算不上,像是突然而至的磅礴乌云,无声无息,势不可挡。虽然是再婚,温茜也不是亲身闺女,但老严下定决心,倾家荡产也好,卖血卖肉也好,他这辈子都不会放弃这个女儿。
图纸核对到一半,马林巴琴又响了,达志说,我接个电话哦,随即走开。哲博得闲,跑到角落,挨着余洁滢,左右凑凑,从兜里掏出个大苹果,问,阿滢,苹果吃吗。余洁滢白了他一眼说,不吃。哲博撒娇似地说,你半个,我半个,好不好嘛。余洁滢短促回应,去。哲博坐正,叹口气说,阿滢,要不你先回去吧,今天达志乐水若彤都在,可以应付了。余洁滢摇摇头,说,不用了,反正我回去也没事情做,在这还能帮若彤坐坐前台,你当人家不用上洗手间的吗。
两人无言,哲博起身返回小仓库。仓库狭长,两米多宽六米多长,规划简洁,一条货架,从门口一路西拓,顶到紧贴西墙的铁皮文件柜,朝北一排铝合金窗,光线充足,窗下贴墙摆几张办公桌,货架和桌子当中,夹一条一米多宽走廊。几张办公长桌,原木色台面,白色方管脚,合缝摆放,桌上一台机箱电脑,几沓蓝色图纸,硒鼓打印机,剥线钳,螺丝刀,马蹄钉,密码盒,插SD卡的音频播放器,各种临时小工具散落其上。货架五层,底层放金属,U型锁,保险箱,震动马达,长短推杆,五金材料,重心低,稳稳当当,二层重量稍减,大小密码锁具,木头方方,打捞磁铁,备用小钢珠,三层地段最佳,密室主题里的各种备品备件,谜题线索,空白A4纸,塑封纸,不用弯腰踮脚,触手可及,四五层海拔高,卷轴,麻绳,服装布料,剪彩仪式的各种定制服装,佐罗面具斗篷,海盗破烂衣服,白发魔女血衣,等等等等,都高高堆放在上面。最里头的铁皮文件柜,方方正正,上头玻璃带锁双开门,看得见里头的公章,银行盾,保险材料,营业执照,中间四方抽屉,找零现金,贵重杂物,下方铁皮双开门,容量巨大,空空如也,啥都可以放。
达志打完电话回来,哲博随口问,谁啊。达志闷声说,二伯儿子要毕业了,问我有没有合适的工作。哲博沉吟,眉头一紧说,你二伯的孩子,是倪小吕吗,小时候有多动症那个?达志说,是的呀,明年体校毕业了,没地方去呢。
双十二刚过,订单基本发完,依旧没日没夜的忙,郑昆仑拖着疲累的瘦高身躯,缓步走在女人街上。龙游路武林路,夜市热闹,文创小商品,奥斯卡电影院,伪流浪画家,炸鱿鱼,臭豆腐,飘香美食城。鞋城对面商务楼上,一家飓风桌游店,郑昆仑曾经混迹于此,寒暑假常来兼职,和老板相熟,也结交不少朋友,毕业后投入电商行业,转眼已经半年没有返来,美好时光不复返,如今收入翻番,奈何满胸苦恼。今夜故地重游,恍如隔世,闲逛两三步,眼前突然一乱,这不是飓风桌游店的老板吗?
桌游店老板长相惹人注目,人高马大,虎背熊腰,一张皙白脸,巨型黑框眼镜,耳环耳机,全都又扁又大,配上潮流时尚穿搭,一副大码韩国潮人模样,众里寻他,毫不费力。郑昆仑认出老板,直愣愣站着,不敢搭讪。好在郑昆仑自己身高腿长,将近一米九,老板人群中望见他,也立刻认出,抬手高呼,昆仑!好久没看到你啦!昆仑!
郑昆仑勉强笑笑,也打招呼,浩南哥,好久不见,这才几点钟,今天怎么提早打烊了啊。浩南哥凑近昆仑耳朵,说,凤起路那边开了家新的密室逃脱,据说很牛啊,我带着兄弟**,去一探究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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