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归来长安 (1 / 5)
        初秋的雨就像怨女的泪，簌簌不停，珠落玉盘。灰蒙的天空，惨淡的光影，伴随着鸣蝉最后的哀嚎，像是薄纱般轻飘飘地压了下来，掸净夏末最后一丝燥热。行道旁的田地中，几个面朝黄土的老农胡乱抹了一把背上的雨珠，不耐烦地将竹笠罩在头上，不知骂了句什么，奋力扬起的锄头又重重地落在土里，重复着枯燥乏味的动作。

        他们对突如其来的秋雨没有丝毫抱怨，只是小心翼翼地翻起有些潮湿的泥土，将豆角的苗儿播了下去，动作温柔得像是呵护孩子的娘亲。偶有几只硕大的老鼠从田垄中蹿过，妄图啃食新种下去的豆苗，早就被眼尖的一锄头打翻，当作家中猫儿今晚的口粮。

        至于麦子，早在几天前就收割完毕，其中三成交了田税，四成孝敬了官老爷，余下的三成凑合全家老小混个半饱。今年的田税比以往多了一成，据说是我大靖朝西边要打仗，南方要赈灾，故只能从北边的田税里加。和西夏人打仗的事老农们不清楚，只晓得皇帝陛下文治武功，几年的征战将这天下的土地大半收于囊中，这次打仗一定也能大获全胜，莫名生出十分自豪感来，挥锄头的手也更有劲了些……至于南边的赈灾，听说是大江又决了堤，洪水淹了好几个村，不免替那儿的人难过了许久，一面庆幸自己没有住在大江边上，一面又将工部官老爷的祖宗十八代痛骂了一遍。

        至于官老爷们抽取的四成，已经是许久之前传下来的惯例了，并没有人想反抗过……当然了，也没有人想到能反抗。毕竟，比起大江边上那些做了水鬼的可怜人，自己能勉强活下来已经是上天慈悲了。

        虽说余下的三成粮勉强可以度日，可若遇上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疾病，肩上的一大家子也会跟着遭殃，未雨绸缪的准备还是要做的。这不，趁着春麦收割完秋麦还没种下去，这群勤劳的人在田地上胡乱种了些豆角蔬菜，若是能换几个钱来，这这余下半年心里会安稳许多；即便卖不出去，也省了买菜的钱。

        老农们只顾着呵护自己的豆苗，没有注意行道上“哒哒”地驰过一辆黑色的马车。

        “晦气！”

        狭小的车厢中，身着白底蓝边直裾，手持竹骨水墨折扇，一副翩翩公子姿态的清瘦少年朝窗外“呸”了一口，伸手抓了抓深蓝绸带系着的长发，毫无风度地骂道：“幽兰驿站那群狗东西，居然拿这棺材样式的马车来糊弄小爷……师哥，若不是你拦着，我早就把他们揍得下不了床。”

        白衫少年对面，正襟端坐着一位年龄相仿，全身黑衣，仅发髻上绑着条深红色粗布的少年。他的身材比白衫少年略魁梧些，黑布覆盖的臂膀处稍显现线条。他瞟了眼窗外，腼腆地弯了弯嘴角，应道：“有马车坐就不错了，你还抱怨什么……昨日你要真的大闹驿站，事情传出去总归不好听，先不谈令尊会怎么教训，你就不怕师傅跑到长安来揍你？”

        “师傅一辈子都在会稽郡，这个小老头只怕不认识到长安的路。”

        “你愈发放肆了。”黑衣少年微皱眉头，稍有不满地咳嗽了一声，“枉你拼着师傅一顿狠揍，颠来倒去地看了那么多遍《石头记》……虽说我不喜爱宝二爷的为人，可他的风度是极为卓越的，你看看你，书都读到什么地方去了？”

        “读到林妹妹，宝姐姐，史大姑娘，花袭人……那里去了。”白衫少年像是天涯酒楼报菜名似的，嘴皮子翻得飞快。

        “我说御大公子啊……你若一直是眼前这幅放浪的模样，恐怕只有书中的赵姨娘看得上你。”

        “我呸，呸呸呸！”白衫少年又朝车窗外吐了几口，自觉口中干燥，举起几案上的半盏温茶一饮而尽：“师哥你这就瞧不起人了。小弟我虽不及宝二爷那般风流人物，但老相好总归是有那么十几个的。风艳亭的瑶姑娘对我情深意重，枕霞阁的黄妹妹与我雪月风花，就连那不归楼的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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