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明 (1 / 2)
        时隔8年后，张真央再次见到了和自己同窗6年的周密，可是周密已经不记得他了。

        2038年4月6日的傍晚，密密的细雨安静地落下，飞速驶过的金属色摩托如都市中的野兽，呼啸着溅了形单影只的张真央一身水，又消失沉寂在巷口的尽头。路上零星的其他行人无视了这一切，张真央本人的心情和步伐也没有任何变化，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远处，全息投影的巨型虚拟偶像，在鳞次栉比高楼中微笑着穿梭，空中往来的少许车辆在信号灯的指示下有序地浮动，汉字从龟壳上的甲骨，穿过时空的隧道，在赛博数字时代五光十色的霓虹商牌上闪闪发亮。“工业银行”总部大楼顶上转动的时钟投影，向全市市民展示着时间与气象：18:07，星期四，小雨。过了几秒，闪过一行醒目的大字，伴随着一个鲜红的感叹号：

        “战胜SY-038传染性基因病毒，相信人类！”

        这几个字很轻地飘过，却如同无情的巨轮碾碎了这个时代。

        眼花缭乱的城市夜景，雨水拍打在脸上的冰凉，耳边细密的水声和远处的鸣笛，卷挟包裹着张真央此刻平静又略微麻木的心脏。他打着一把黑色的尼龙伞，身披深蓝塑胶雨衣，拖着机器一般的步伐走回自家开的网咖。

        今天是清明，张真央白天去了市郊为半年前新故的父亲和哥哥上坟，正在回家的路上。小张网咖一整天都没有营业，远远透过玻璃门，可以瞥见死亡一般的黑洞洞的沉寂，和这半年以来可预见的，周而复始的夜晚：独自一人回到空无一人的家，没有热饭，没有问候，随便下点面条或叫点外卖，打开游戏，过去这一天。

        在学会独立一人生活的路上，还有很多路要走，如何能抽离现在的消极状态，张真央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也许父亲和哥哥在天上看见自己现在一蹶不振的样子，会感到非常失落。如果不是雷倩和梁欣这几名他仅存的珍贵朋友在陪伴，张真央甚至暗自希望SY-038在不经意间把自己也带走，去和亲人相会。

        他需要时间，来重新拾起对生活的热情。

        在这人人自危时代，街上的身影并不多见，这使得门可罗雀的巷子里一个潇洒不羁的身影在“小张网吧”的门口十分显眼，甚至说突兀，就像悲伤奏鸣曲中插入的一声尖锐打击声，刺到了张真央的双眼。

        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穿着一袭黑色的紧身皮衣和包臀皮裤，化着颓废慵懒的烟熏妆，倚在一辆黑色的摩托车上，平静地抽着一根50元一包的廉价少女烟。银白泛着幽粉的烟雾，不顾黑色粗choker的束缚，从纤细而白皙的脖颈里喷涌而出，又很快被清凉的雨水驱散。五星红旗的立体灯发出的红光映在她的脸上，网吧上方“预防SY-038呼吸道基因传染病，遮住口鼻”的滚动横幅机械重复地浮动，让她的面容上的阴影变幻不定。

        起初，在此性感的穿着和浓密的妆容下，张真央并没有认出眼前这个人，只是任由这个陌生的女人在自己的网咖门口做违规的行为。刚从父兄坟前回来的他，没有任何心情与任何人有任何的交集，甚至没有兴趣看她一眼。自半年前父亲和哥哥死后，这样压抑，麻木的感觉已经在张真央心里堵了很久，或者应该说，SY-038病毒给世界带来的绝望，仅用半年不到的时间，就死死卡住了地球上的每一个人的咽喉。

        “嘀——身份确认，请稍后——请进，智能识别科技提醒您，注意脚下，为预防SY-038，请您勤洗......”

        面孔识别后，系统机械恼人的声音还没说完，张真央就皱起了眉头，内心一阵绞痛，他快速收起了自己的伞，推开了玻璃门。对于一个有两任至亲都折损于SY-038的人来说，这提示又一次搅动打乱了他的心。此刻，他只想快点回到店里，洗个澡，吃两片**，睡过这淫雨霏霏的清明。

        “老板，你是老板吗？”

        一个沙哑的女烟嗓从身后传来。

        张真央回过头，烟雾缭绕中，那个一身痞子气质的漂亮女人正眯着双眼，向自己吐着烟圈。

        “抱歉啊，今天不营业，你明天再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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