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乡
        “老儿子妈给你烙了几张饼，你道上饿了吃。”孙昊妈妈语气颤颤巍巍的说。在几个平时赶集买东西攒的几个塑料袋里，挑了个最干净的，两只手抓住塑料袋的耳朵望空中一甩再忘怀里一拉，塑料袋一下子就蓬松了起来。左手再掐住塑料袋的俩耳朵，右手顺着左手的塑料袋耳朵攥紧往前那么一捋，孙昊妈妈静静的看了两秒，看看袋子有没有泄气，没泄气就是没漏，泄气怕装了饼弄脏了孩子的箱子衣服。还好，袋子依旧鼓鼓的，孙昊妈妈才放心的把烙好的饼往里搁。

        “妈，不用。我和同学道上吃方便面。”孙昊看着qq群里老师给发的集合出发通知，头也没抬回答妈妈。

        孙昊早早也起来了，又洗了一边头，仔细刷了刷牙，今天还特意刮了下软绒绒胡子，随了爸爸的络腮胡子，不刮脸上看着黑黑的，在镜子前照了几遍。一切都收拾好，换了前几天新买的衣服，一共买了三身，一共花了300多，挑了最喜欢的穿上。他就坐在炕沿上，怕坐在里面下地再蹭脏了。身边就放的新买的行李箱和随身的背包，那天买衣服顺道挑的，他很喜欢，他讲了三次价老板娘才把原价380块钱皮箱220块钱卖给他，他觉得自己好厉害。这皮箱里装满了孙昊的喜欢，爸妈的多余，还有自己体面的行装。

        “呺~呺！”孙昊爸爸把羊赶回来了。昨晚下了雨，爸爸没能去地里割草给羊牛，只好赶出去在河道上放。估摸着班车一会儿就要来了，爸爸看着羊还瘪着肚还是硬给赶回来了。脚上蹬着工地里和泥的水鞋，大裤衩子提到了肚脐上面，光着膀子批了块塑料布，一身的腱子肉黝黑黝黑的。院子里的雨水还没渗干，羊走过一溜子羊蹄子窝窝儿，孙昊爸爸脚步踩的泥地吧唧吧唧响。孙昊一溜烟下了炕，收拾着零碎，其实也没什么收拾的，昨晚上兴奋的收拾到12.00多了，可能是对爸爸的敬畏或是到点真该走了。

        “滴滴，滴～”班车的大喇叭声响彻整个村庄清晨，这趟班车通往县里，早上6.30走中午11.30回来，下午12.30走，再到下午5.30回来，全村人到县里都得早早的听着这喇叭声到路边等着。路边上草地里全是露水，喇叭花的花朵里集满了水躺在土路基上，树叶头上还有水珠，早晨的阳光才铺进村子，远处山头上还飘着没有散尽的云，光束透过云层像是金丝带一样。好多家邻里的烟囱徐徐冒着炊烟，时不时听到羊圈里的羊咩咩咩叫一声，邻家的公鸡扯着嗓子高歌，好像会知道孙昊今天要走给他送行。孙昊扛着皮箱走出院门，挑硬实的湿土踩，怕踩进泥窝窝弄脏新买的鞋。贴着院墙根一路走上那个走了18年的斜土坡，10岁那年夏天，爸爸给了他2块钱买三根雪糕，他一手举着雪糕，一手攥着找回来的五毛钱撒欢的往家跑，就在这一个石头绊倒了他，雪糕飞出去几米远，右膝盖搓掉了一大片皮，站起来渗出来的血和土都混在一起糊在膝盖上。最后一家人把裹着土的雪糕都吃了，特别甜。这是他家出门必走的路，他边走边想着右膝盖上的疤。孙昊爸爸下了几次狠心要雇个铲车把这个土坡铲平一直到村里的主路，可是日子过得紧吧一推再推。孙昊把皮箱放在土路基旁边的草丛上，沾点水不要紧总比粘上泥强，他心里寻思。随后孙昊把鞋底使劲儿在草丛里蹭来蹭去，想把泥巴蹭干净，草尖上的露水打湿了裤腿子。这是受了**影响，孙昊打小见妈妈出门，无论是村里谁家吃席，还是去赶集还是去县里姐姐家，必须得洗个头，不管新旧得换身干净衣裳衣服。孙昊妈妈和孙昊前后脚出门却差不多5分钟后才走到村里主路边，查出来心脏病有6年了，住院都住了2次，医生说了最好做支架，听了要10几万，只能靠药维持着，长期服药经常憋不住尿，也便秘，走快几步就心慌的得蹲一会缓缓，这段200米的路她今天缓了一次，往常都得缓两次。孙昊妈妈手里拿着包好的烙饼递给孙昊，手上的油花子还在，生怕不香烙饼的时候放了猪油觉得不够又放了葵花油，不像平常孙昊做饭她在一边叨叨少放油，日子得匀着过。孙昊不想拿，妈妈都拿过来了不好再拒绝接过来塞进随身的背包，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天这么不愿意带的千层饼，若干年后成了他一解乡愁的爱恋。这会儿孙昊爸爸也来了，塑料布都没来得及扯掉，手里拎着个带叶子的向日葵杆子，胳膊上还有零碎的草叶子，孙昊一看就知道爸爸放羊的时候顺手又把河道边上那块自家地头上的野草拔了一遍。

        “给，天没亮我去你四大爷家了，问你四大爷又借了500块钱，穷家富路，你省着点花，花在刀刃上...”孙昊爸爸说着从大裤衩子的兜里掏出来对折叠好的500块钱，整整齐齐，话说了一半再没往下说。孙昊还是举起手接了过来，也不知道是露水还是雨水还是汗水，把这500块钱浸的潮乎乎的，孙昊攥着钱在手里端在怀里半天没往兜里装。“快装起来吧，出去好好念书，咱们家穷，但是念书你爸我们砸锅卖铁都供你。”孙昊妈妈满眼不舍。

        一眨眼的功夫汽车就到了眼前。

        “孩子上学啊，大学生了哈”售票员孙大哥站在车门拉开车门子，冲着孙昊爸爸打招呼。

        “要走了，哈哈”孙昊爸爸憨厚的回应。

        手上揪着孙昊皮箱底下的轮子往上递，生怕自己手上有泥给弄脏了，孙昊上了车，站在上面拉着皮箱往上提，他从没有觉得这箱子这么重，重的他有点提不起来。

        班车的屁股喷了一股子黑浓的烟，孙大哥哐当一下关上了车门，班车噗哒哒的超前开走了。孙昊回头，妈妈蹲在路边上，举起右手朝他轻轻摆摆手，左手握着拳头放在膝盖长顶着胸口，泛黄的脸上一层细汉，怕是忙活一早上给孙昊烙饼又心慌了。孙昊爸爸原站在给孙昊递箱子的地方，肩上的塑料布随着小风哗啦着，他一只手背着，一只手拿着那根向日葵杆子戳着底下的泥土深一下浅一下，直直的盯着开走的班车。

        班车越走越远，在村子的沙土路上留下长长的弯弯拧拧的车辙，爸妈的脸庞看不清了，只看得见身体轮廓，孙昊转过头，心里不是滋味。手机qq响了通知下午县里火车站广场集合，坐大巴去市上坐火车再到西京。瞬间离开家去大城市读书的喜悦冲淡了孙昊心里刚刚那股子酸楚。满脑子都是幻想着即将迎接的美好。

        姐姐大孙昊4岁，嫁给了马超家在县城边上，就是所谓的城乡结合部，姐夫马超买的县里糖厂的老家属院，县城也不大，离火车站广场开车也就10分钟，中午姐姐给做的四个菜，全是孙昊爱吃的，尖椒红肠，蒜苔炒肉，大葱炒鸡蛋，土豆豆角炖排骨，还有孙昊最喜欢的西葫芦馅的饺子。这顿饭孙昊很舒服，没有和爸妈的那种压力还是什么东西围绕自己，感觉很轻松，姐夫马超人也随和乐呵呵的。

        马超和孙莉结婚3-4年了，为了挣钱也没要小孩，马超去孙昊家提亲那年孙昊才14岁，马超也挺喜欢这个小舅子的。

        吃完饭孙昊起身帮忙收拾碗筷，他妈教育他做人要有眼色，不要招人膈应，马超抢过来，让他歇着去，怕弄脏了孙昊的新衣服。午饭吃完歇过一会姐夫问孙昊东西还缺啥不，寒暄着像哥俩，没那么多言辞令教，画面很和谐。

        集合时间是1.30，1点钟马超帮孙昊拉着行李箱超去县火车站广场的路边走，准备打个车。孙莉挽着弟弟的胳膊，走在后面，现如今弟弟高过自己大半个头，心里欢喜，也惦记第一次离开家就要到1000多公里以外去念书。心里各种滋味也交杂着。

        滴滴，后面来了个蹦蹦（三轮摩的），还是马超的邻居，马超回过头笑着说，今天打个车宽敞点，改天阿。司机点头示意，蹦蹦吱嘎吱嘎的开到前面去了。今天孙昊他们仨加上行李做蹦蹦车太挤了，蹦蹦5块出租10块我小舅出远门不差5块钱。

        马超心里合计着顺嘴也说出来了，他不是真算计钱，就爱和小舅子瞎嘚嘚。孙昊乐了，孙莉说瞅瞅那你德行，5块钱叭叭啥阿。

        火车站广场，过来过往的班车，等着拉客的出租，拿着接着私家车，买煎饼的三轮车，钻来钻去拉短途的蹦蹦车，拉着木班车卖葡萄的大叔，推自行车卖沙果的大姐吆喝着，行色匆匆进出站的人们，还有广场角落空旷出玩滑冰的孩子们欢笑着。县上的广场和往日一样拥挤热闹，白色的一个长长的大巴停在广场边上，比平常孙昊见过的班车大气多了，阔气多了，敞亮多了格外显眼。

        招生的师哥师姐已经在那点名集合报道了，旁边围着和孙昊一样的来报道的学生，各个精神抖擞，女孩有的穿着花裙子，有的穿着背带短裤，有的穿着最时髦的印花半袖，扎马尾的，染烫了头发的，带了耳钉还噗玲玲的闪呢。男孩穿短裤运动鞋的，穿牛仔裤板鞋的，还有的穿着小衬衫西裤皮鞋的，头发长短不一，但都格外清爽。透着一股子一派新潮，完全不是一个月前高三的学生模样！点名过后孙昊一众听着师哥师姐的安排，都上了车。

        孙昊始终把背包抱在怀里，不敢大意，里头有昨晚装好的2000块钱，一千是置办生活用品，一千是第一个月的生活费，还有爸爸早上给的500，他意识到从这一刻起，全部要靠自己了，再也没有亲人在身边。

        1：30准时发车，孙昊和姐姐姐夫挥手，再见！大巴车稳稳驶离火车站广场，转眼间姐姐他们和其他家长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广场人群里，分不清谁是谁，孙昊18年以来唯一见过的最繁华热闹的广场。大巴载着孙昊的自信，阳光，青春，和未来。不对，是满载着所有青春学生的未来，所有家长的期待，想念，惦记，牵挂，还有希望。

        孙昊就像做了梦一样踏上了离家求学的新旅程，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出远门，还是1000多公里这么远，自己之前做梦也没有想过。他目不转睛的顶着窗外，大巴车奔驰在高速路上，路旁的大白杨个个齐刷刷的和他道别，渐行渐远。孙昊这会才觉得中午饺子吃多了，有点渴，他从随身背包边上的小兜里，掏出刚刚姐姐叮嘱他路上渴了喝的饮料正准备拧开喝，他看到了有两张叠好的100块钱在小兜里，估计是姐姐趁他不注意藏在饮料底下的。这会儿姐姐的短信来了，弟，好好念书，缺啥少啥跟姐说，自己照顾好自己哦，到了给姐发短信，我给你打电话，你省点电话费，一路平安！孙昊的眼睛终于模糊了，他低着头憋红了脸，始终没让眼泪掉下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墨缘文学网;http://wap.mywenxue.org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更多完整内容阅读登陆

《墨缘文学网，https://wap.mywenxue.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