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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头
        再一次,时间齿轮飞速转动,沉浸在雨声中的宁宇,已经忘记了他的目标,即使他的目标是为了忘记。他自己想要忘记的,是关于近处这台电脑里的一切;地狱世界要他忘记的,是自我。前一个忘记是为了反抗后一个。不过,他终将失败,又或者说,本应如此才是解脱。

        偶尔疲惫到极致身体本能地释放入眠信号时,宁宇会被动地放空大脑然后无梦沉睡,醒来时又会忘记自己入睡的事实,加上睡觉前后雨声并无变化,对宁宇来说只是短暂一阵眩晕后再度回到正轨。

        直到空白的睡梦中开始出现一丝异样的啼鸣,随着入睡次数的增加,那丝啼呜持续时间渐渐生长,尖锐声被压低,单一细节声变得清晰可辨别,直到彻底分辩出这段声响是什么的时候,宁宇从睡梦中惊醒。

        那是汽车轮胎碾过马路积水的声音,光从声音里,还能得出更多的细节。

        车辆行驶地十分平稳,积水很薄,不至于溅起水花,但足以被转动的轮胎卷起来几滴,又落回地面。轮胎的轻啸和水花被卷动的声音构成主体,除此之外,细微到几乎难以听出声音还有引擎隐隐的轰鸣,雨刮摆动几次,车身铁皮轻轻颤抖……声音来自远方,出现在梦里。

        那到底是?

        他实在是无法想起记忆中的这声音到底出自何处,只记得这声音听起来是什么。他自认为这声音不是来自这个地狱世界,因为只有“身处雨夜”这一共同点,别无其他要素。为了弄清真相,宁宇不断入睡,试图找清真相。

        可是,自从他有了这个目的后,梦境再无出现。最后,宁宇只好期望着,这段夜晚汽车轻轻驶过雨后小路的声响,能出现在这个地狱世界,就在现在小屋的窗前,尽管看不穿黑夜,但不远处应该就是一条马路,会有汽车驶过。它会带着亮起的车灯,由远及近,那轮胎碾过雨路的声音淅淅传来,穿透寂静的黑夜,给宁宇带来最后的宁静,保护好自己最后存在的价值,伴其安然入睡。

        浑身赤裸的男人就这样扑倒在书桌前,迷糊着双眼,倾听着窗外远方的黑夜。屋内的发着暖暖的光,只有环绕的细雨声,以这样的情境,一切都烟消云散。

        距离宁宇最后一次看到窗外驶过开着车灯的巴士,以及听到那段令人着迷的压过水路的声音,已经过去了七百四十亿亿亿亿年。宇宙中所有的恒星早已消逝殆尽,偶尔新生的恒星也在这段时间长河中化为乌有,黑洞蒸发还要等待更长的一段时间。宁宇听过的声音已经是这么久以前,在那不久后,所有的类人灵魂已遣送至地狱完毕,同他一样等待着湮灭,那之后巴士就已完成任务停运,以致这期间宁宇再也没见过窗前驶过的车。

        所有进入地狱的灵魂,会根据其生前的过往,模拟出一个环境。这一环境根据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情形,但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其思考因子忽视自我。其实,在人正常的人生中,总会有许多片刻,会让其在忙碌中突然疑惑,“咦?我是如何做到这步情形的?”

        这是因世俗之事困扰而忘掉了自我后的情形,不过因为现实世界中构成人自我的因素一部分既来自内心,也来自某种现实——爱,所以会让人不断地从以上困扰中苏醒,无法忘掉。

        而人类死后,若不提供某种外部环境,其灵魂会陷入百分百的自我思考中,尽管会很快忘掉一切,但自我的成分并不会改变。所以,地狱世界诞生了,为了修复这个创世以来的漏洞——人类灵魂中的“自我”不会随宇宙湮灭而湮灭。漏洞修复后,创始者便能完整地收获宇宙的最后的成果了。这个成果,我们无法得知,无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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