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因为这次“见家长”事件，两人的关系冷了下来。孝真也懒得说好听的话去哄何苑，何苑也不主动，都有点动了真气。转眼就要过年，何苑是外地人，可以提早两天回去。这日，她拖着行李往楼下走，却看到了孝真的车子停在楼下。

  何苑停下脚步，孝真走上前去。他说：“听说你今天回去？”不用想，一定是林姐说的。她点点头，没说话。孝真伸手去提她的箱子，何苑死抓着不放手，拽着箱子扭身躲闪，孝真用了些力气，生硬一拉，将失去平衡的何苑往自己跟前带了几步。何苑本来垂着眼不看孝真，因距离近了的缘故，孝真的裤子和鞋子落入眼中，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那气味不觉勾起自己的委屈。恋爱就是这样，一个气味就能引发情绪的波动。孝真又说：“好了，好了。”这话不是赔礼，却说得赔礼似的，何苑生出的委屈因他的示弱变得更加强烈，眼圈微微泛红，她咬紧牙关忍着不落泪，可嘴巴不受控制地瘪下来，充满怨艾。孝真接过她手上的箱子，她也不再别扭，由着他牵着上了车。

  上了车，两人又沉默了，孝真先打破沉闷。他问她订了几点的车票，她答十点二十，他问她何时回来，她答初七。他问一句，她答一句，开始了平淡的问答，却是一字不提那晚的事情。谈着谈着，何苑彻底平静了下来，她放下车窗的玻璃，手肘靠在窗边，旌城的风呼呼灌进来。旌城冬天的风比南城的更加阴冷，它是撕裂皮肤的疼，带着十足的硬度，不像南城的冬风，吹着就似极大的水雾喷洒在脸上，带着柔软之气。她又开始比较了，她惯于这样无意义的比较。那日吵架后，她踩着高跟鞋走回去，走得左脚无名指的指甲嵌进了肉里，连带着整只脚都戳心地疼。一个小姑娘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忙道阿姨对不起，带着地道的旌城口音，她顿感一阵窒息。她在护城河边听了下来，扶靠在河边栏杆，看行人匆匆地往来，谁也没有兴致关注她，她只能自己关注自己。那一刻，她想到了南城，有着许多山的南城，七八岁的她坐在父亲的车子背后，车子叮铃叮铃地穿在起伏的马路上，她晃荡着双脚，唱着让我们荡起双桨。她和那个生活了二十年的城市分不开。伤感和失望一阵一阵地刺激着她，无所归属的感觉更加浓烈。她换了许多的城市，挣扎着想要自由，可却更加深刻地体悟到无所归属。她在等孝真的电话，可没有等到，她在想什么呢，他在这座城市里有太多可以消遣的地方，可她竟只能在原地等，她有些心酸，等了约有半个小时，便沮丧地回去了。

  车子很快到了车站，春运期间，车站是人挤人，许多人背着行李，坐在进站口就吃起了热乎乎的早点，一片闹哄哄的，一座城市的柔软全在车站里头了。何苑望着这热腾腾的场景，想着两人在这样的人流中告别也好，不算冷清。正要开车门，孝真又开口道：“你等等。”说完径自开门下车，从后备箱取来一大袋，又坐上车，递给何苑道：“这个，是带给你父母的。”何苑一愣，淡淡道：“不用麻烦。”孝真道：“只是一些特产，没什么贵重的东西。”何苑迟疑了一会儿，垂眼问道：“是你妈准备的？”她并不想提父母的话题，可是当孝真拿出这份礼物的时候，他们没有办法绕开这个话题。孝真叹了口气，何苑无声地笑了，两人几乎是同时的。何苑说：“当我没问。”她那强装出来的洒脱语气让自己更显狼狈，因而她要在动作上摆出更加强硬的姿态来，她开门欲走，孝真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道：“谁送的并不重要，有些事情我想不周全而已。我不想吵架。行，行，我有错，我承认，以后我改。你不要对我这么苛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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