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穆宗皇帝轶事
  翰林学士李德裕是已故宰相李吉甫的儿子，因中书舍人李宗闵曾经在论策时讥讽李吉甫，李德裕对他心存恨意，翰林学士元稹与李宗闵因在职务晋升上有竞争而存在矛盾。长庆元年右补阙杨汝士和礼部侍郎钱徽主持贡举，西川节度使段文昌和翰林学士李绅都向钱徽推荐与他俩关系好的进士，希望能够得到提携。出榜后段、李两人推荐的进士都没有上榜，谏议大夫郑覃的弟弟郑朗、前宰相裴度的儿子裴譔、李宗闵的女婿苏巢等人都上了榜，段文昌就上奏皇帝称贡举选拔不公，所选进士都是官宦子弟，不是靠真才实学入选，而是靠疏通关节得来的。皇帝就此事询问身边的翰林学士，李德裕和元稹想借此事来打击李宗闵，就和李绅一起为段文昌说话，认为此次贡举选拔不公。皇帝命令中书舍人王起等人对入选进士进行复试，复试结果不理想，验证了段文昌的举报是真实的，于是原入选的郑朗等人被罢黜，钱徽贬任江州刺史，李宗闵贬任剑州刺史。有人劝钱徽将段文昌和李绅的请托事宜向皇帝禀报，皇帝一定会认清是段文昌在搞鬼，但钱徽拒绝了，并将段、李两人的请托书信付之一炬，彻底消除了他们的心头之患。钱徽的选择无疑是正确的，郑朗等高官子弟的入选肯定是有掺水的，即使成功举报段、李两人，也无法消除他本人的渎职责任，息事宁人不将事态扩大化是彼时最明智的决定。此后李德裕和李宗闵两人的争斗公开化，两人入相以后更是援引党羽在朝堂上相互攻击，形成长达四十多年的朋党之争。回顾臭名昭著的朋党之争，其导火索居然是一起考试舞弊案，不禁令人唏嘘。

  户部侍郎牛僧孺一向被皇帝看重，韩弘家案使他进一步被皇帝肯定。宣武节度使韩弘的儿子右武卫将军韩公武广撒钱财结交宫廷内外的权贵，谋划为父亲求得更大的富贵，但是天不遂人愿，韩公武和韩弘相继去世，韩家只剩下幼孙，家奴欺主年幼争夺财产，讼案告到御史府。皇帝得知后亲自过问，过目韩家的账册时看到“送户部牛侍郎钱千万，不纳”的记录，于是大喜，并向左右展示以示知人之明。长庆三年牛僧孺入相，升任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德裕不但没有入相，反而出任浙西观察使，李德裕认为是宰相李逢吉为排斥他而引牛僧孺入相，于是作为未来朋党之争核心人物的李德裕和牛僧孺之间的怨恨进一步加深。

  田弘正是元和平藩的重要功臣，他率领魏博军主动归顺朝廷，为宪宗皇帝的平藩事业铺平了道路，因此在之后的岁月里他一直受到朝廷的恩待。长庆元年朝廷将田弘正由魏博节度使调任成德节度使，虽然名义上当时成德军已归顺朝廷，但由于长期的平藩战争使得成德军的将士对主动归顺朝廷的田弘正有极深的成见，田弘正本人也保持了极高的警惕，他携带魏博军两千将士做为自卫力量到成德军赴任，并请求朝廷对这两千士兵比照节度使出征的惯例增拨军饷。按元和年间的惯例，平时藩镇军队的军饷自筹，受朝廷命令出征期间的军饷由朝廷供给，田弘正将此次赴任视同率军队出征，但户部侍郎、判度支崔倰没有同意支付这笔军饷，田弘正不得已将魏博亲兵遣返。田弘正虽然不敢用成德军的赋税来给魏博亲兵发军饷，但敢于用成德军的赋税来供养自家的子弟。当时田家子弟在京城生活的有数十人，每月的花费约二十万緡钱，每天送钱到京城的车辆在道路上络绎不绝，这些钱都出自魏博军和成德军，河北的将士对此很不满。正奉朝廷要给成德军赏赐钱百万緡，由于户部没有及时拨付导致赏钱迟迟为到达，成德军将士的怒气日增。都知兵马使王庭凑对田弘正接管成德军很不满，阴谋筹划发动兵变，他利用魏博亲兵返还和朝廷赏钱迟迟不到的机会煽动将士造反，率领牙兵杀入府衙杀死田弘正及其家属，然后自称留后，逼迫监军宦官宋惟澄向朝廷上奏请求赐节钺，朝廷受到禀报后震惊不已，下令魏博等藩镇出兵围剿成德军。

  卢龙节度使刘总通过弑父杀兄夺得卢龙军控制权，事后一直陷于惶恐之中，随着年纪的增大因幻觉常见到父兄的鬼影，于是就召集数百名和尚在府邸常住做法事，但仍解决不了问题。看到朝廷平藩战争的顺利推进，他就上奏朝廷主动弃官为僧，朝廷委派张弘靖接管，此后原卢龙被分为三个小藩镇，张弘靖出任卢龙节度使。张弘靖为政宽简，在河东深得民心，但卢龙的传统是节度使与将士同甘共苦，而张弘靖习惯于高高在上，与军队将士有很深的隔阂。所用的属官韦雍之流年轻气盛，平日里招摇过市，对军队将士以归顺的叛兵对待，甚至克扣朝廷下拨的赏钱，导致军中人人怨怒。一日韦雍出门与军中一小将发生冲撞，他要当场杖罚，在场的军士不服，韦雍就向张弘靖禀报，军士们被关押收治，从而引发兵变。作乱的士兵冲入张弘靖的府邸，抢掠府里的金帛女子，将张弘靖囚禁，杀死幕僚韦雍等人。事过之后叛兵冷静下来就向张弘靖谢罪，但张弘靖不加理睬，叛兵就打算推卢龙旧将朱洄为留后，朱洄以年迈为由推辞，并推荐儿子朱克融出任。朱克融是德宗朝反叛的范阳节度使朱滔的孙子，也就是通过泾原兵变称帝的朱泚的侄孙，朱家血脉决定了他的不臣之心。当时朝廷已对王庭凑用兵，因国库空虚而对朱克融网开一面，就装聋作哑以朱克融未杀张弘靖为名任命他为卢龙节度使。

  为替田弘正报仇，朝廷安排他的儿子田布担任魏博节度使，率领魏博军队与其他藩镇军队一起进攻成德军。田布当年跟随父亲在魏博军时很看重牙将史宪诚，并屡次推荐他升职，上任后就让史宪诚担任兵马使，军中精锐力量都归他管辖。卢龙、成德和魏博同属河朔三镇，一直以来互为表里，随着卢龙军和成德军的反叛，魏博军军心不稳，虽然朝廷派出宦官督战但将士仍毫无斗志，战事成胶着状态。当时正值寒冬下大雪，朝廷的粮饷运输跟不上，田布就从魏博调运粮饷来接济。按惯例藩镇军队受朝廷命令外出征战，粮饷由朝廷供给，田布动用魏博储备物资引来将士的非议，认为此举加重魏博六州百姓的负担，让百姓遭罪了。史宪诚是奚族人，虽受田布青睐但一直心怀异志，他利用军心不悦的机会大做文章，使将士对田布的不满进一步加剧。正巧朝廷下旨让魏博军队去支援被成德军围困的深州，将士不愿参战，大多都归附了史宪诚，田布只得带领八千兵士退回魏州。在魏州田布召集军事会议商议出兵事宜，所属将领面有难色都不愿参战，田布绝望之下在田弘正的灵前自杀身亡。田布死后魏博军将士推立史宪诚为留后，向朝廷上报田布死讯后，史宪诚被任命为魏博节度使。魏博军明面上归顺朝廷，暗地里与成德、卢龙沆瀣一气，河朔三镇脱离了朝廷的管控。

  朝廷对成德军用兵无果，而军费支出使得府库空虚，只得进行招抚，委任王庭凑为成德节度使，军中将士官爵如旧，并派兵部侍郎韩愈去宣慰。王庭凑的成德军仍围困深州，经裴度书信调解责以大义，才稍稍撤去部分军队。皇帝以为王庭凑已经撤兵解围，就加封他检校工部尚书进行褒奖。韩愈出使成德军的驻地镇州颁发旌节，王庭凑布置甲兵迎接，韩愈以吴元济、李师道、田弘正等为正反例子进行劝导，要求解除深州之围，王庭凑听后同意照办，放城里的山南东道节度使牛元翼等人出城，之后深州的将领臧平等人举城投降，王庭凑指责他们持久坚守，将所降将吏百来人都处死了。

  武宁节度副使王智兴率精兵三千人参与围攻成德军，朝廷罢兵后退回徐州。节度使崔群对他有猜忌，他派人去慰问，要求士兵解甲入城。王智兴断然予以拒绝，并率兵冲入城中，将崔群等人驱逐出徐州城。占领徐州后王智兴派轻兵两千袭击濠州，刺史候弘弃城投奔寿州。朝廷因刚刚罢兵，对徐州兵变视而不见，立即就任命王智兴为武宁节度使。

  昭义监军刘承偕凭借太后养子的身份经常欺凌昭义节度使刘悟，暗地里与磁州节度使张汶策划绑架刘悟直送京城，由张汶接任节度使职务。刘悟得知消息后就指令军士斩杀张汶，本欲将刘承偕处死，后经幕僚劝说改为监禁。昭义内乱之后皇帝让刘悟将刘承偕解送京城，刘悟没有奉诏。成德罢兵之后裴度回京谢罪，皇帝询问对刘悟如何处置，裴度作为上级为刘悟打圆场，认为刘承偕骄纵不法，刘悟曾在给他的书信上细论其罪状，并说要向朝廷禀报，现在只要下诏明确刘承偕的罪行，让刘悟召集将士当场处死，就可以起到拢络军心的作用，使藩镇节度使们甘心为朝廷效劳。皇帝不忍处死刘承偕，裴度于是就提议直接流放。朝廷的处置诏书下达后，刘悟释放了刘承偕。

  穆宗皇帝爱与宦官在宫中玩骑马击球，长庆二年在一次马球游戏中，因一名宦官骑马坠落，皇帝受惊后得了风疾，不能下地行走，终年卧床养病，日常生活被宦官控制，平日里连宰相也不得相见。裴度预见到其中潜伏的政治危机，三次上书请立太子，并要求面见皇帝。年底的时候皇帝终于在宦官们的服侍下卧床面见大臣，并根据宰相李逢吉的提议下诏立景王李湛为皇太子。长庆四年穆宗皇帝驾崩，宦官想请郭太后临朝称制，太后予以否决，并手撕宦官已准备好的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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