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关陇集团的反叛
  隋朝国家的富裕程度是惊人的，不仅能够在短期聚集财力开凿了堪称人类史上奇迹的人工运河和全国性的驰道，而且在境内设置了许多巨型粮仓，像洛口仓、溧阳仓等，储备着数量惊人的粮食。隋朝统治的崩溃有些突然，发动并不紧要的对高丽国的战争是导火索，隋炀帝最终被关陇贵族集团合力推翻。

  关陇贵族集团起源于南北朝时期。西晋之后传统汉族势力偏安于长江以南，而长江以北地区则由鲜卑族、氐族等少数民族建立的政权相继统治着。北方少数民族政权在北魏时期主要集中在以洛阳为中心的中原地区，并在大同以西设置多个军镇，长安逐渐成为北朝的次级中心。镇守军镇的将军们在关陇地区长袖善舞扎根发展，到北周时期长安已经替代洛阳成为北方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以北周皇帝宇文泰为首的关陇贵族集团基本形成。关陇贵族集团掌握着北周的权力命脉，形成一个以皇帝为核心的利益共同体。在利益共同体内，各股势力交错缠绕，通过相互联姻的形式不断加强巩固，独孤一门出了三个皇后是最具代表性的例子。独孤信是北周时期的大将军，他的长女嫁给北周明帝宇文毓、第七个女儿嫁给隋朝文帝杨坚，第四个女儿因儿子唐高祖李渊而被追封为皇后。独孤家与天子的联姻跨越了三个朝代，独孤信成为名副其实的北周、隋和唐的国丈，被戏称为天下第一岳父。以独孤家的联姻关系为线索，也揭示了三个朝代皇帝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隋文帝杨坚与北周明帝宇文毓是连襟关系，他是后任皇帝宇文赟的姨父，又因女儿杨丽华嫁给宇文赟而成为的他的丈人；唐高祖李渊是宇文毓和杨坚的姨外甥，与隋炀帝杨广是表兄弟关系。

  如果以关陇集团为政治基石审视北周、隋和唐三个朝代的迭代，其实就是关陇集团首领的更换，本质上没有发生根本的变化。如果套用现代民主国家治理体系，关陇集团居于执政党地位，执政党领袖的变更导致国家首脑的相应变动。杨坚以国丈的身份把持北周朝政，在辅佐宇文赟几年后，在关陇集团的默许下自行登基建立隋朝。建国之后隋朝的疆域逐渐向东扩张，都城迁移到洛阳，并消灭了南方的陈国，实现南北朝分裂后的大统一。在拥有大一统国家版图后，杨坚着手建设高度中央集权的国家治理体系，打破秦汉以来阶层固化的官员选拔制度，首创科举制进行开科取士，扩大官员的选拔途径。隋炀帝杨广继位后进一步推进南北融合，大量选拔南方士族人才进入官僚体系，甚至连皇后都娶南方豪族萧氏的女儿。杨坚、杨广父子的政治举措严重损害了关陇集团的利益，集团内部反对声音此起彼伏，对此杨氏父子并没有心慈手软，先后铲除了高颍和杨素等首要分子，大大压制了反对势力，关陇集团内部的反对势力被迫蛰伏等待时机。

  隋炀帝征辽为反对势力提供了发难的契机。当时的辽东朝鲜半岛三国并立，其中高丽国一枝独秀，凭借强大国力对新罗国和百济国进行侵略。为压制高丽国的嚣张气焰，隋炀帝果断进行讨伐，但没想到征辽却成为他人生噩梦的源头。隋炀帝在位时进行了三次征辽，劳民伤财导致国内民怨沸腾，小规模的叛乱此伏彼起，隋文帝杨坚开创的大业盛世一去不复还。由于第一次征辽失败，第二次征辽杨广决定御驾亲征，安排杨素的儿子户部尚书杨玄感为后勤总管，统揽征辽大军的后勤保障。杨素在明面上是因病去世，实际上是患病时主动放弃治疗自寻死路以保全家族利益，因此杨玄感对杨广恨之入骨。杨玄感利用国内空虚的时机乘机组织力量反叛，并断绝了征辽大军的物资保障，导致前方战事功败垂成，杨广被迫撤兵来平定国内叛乱。此时杨玄感面临如何对付回国的征辽大军的难题，他身边的一个牛人李密给出了上中下三策。李密是关陇集团贵族成员，他是隋朝上柱国李宽的儿子，并继承了隋朝蒲山郡公的爵位，他与杨玄感的关系极其密切，积极参与筹划推倒隋炀帝杨广让杨玄感上位。李密的上策是出兵扼住征辽大军从朝鲜半岛撤兵的通道，迫使征辽大军处于缺粮和受高丽军队追击的危险局面；中策是进军长安，以关陇地区为根据地与杨广抗衡；下策是就近迅速攻打都城洛阳，通过攻陷洛阳制造声势，取得政治上的优势。李密的上中下三策各有利弊，风险最大的是所谓的上策，千里奔袭堵住回撤的征辽大军，势必会被勤王军队反包围，唯一的胜机在于高丽军队能赶在勤王军队达到前及时发力消灭征辽大军。中策挺进长安只要能够伪装得当避开战争风险，无疑是相对风险最小的。杨玄感认为就近攻下洛阳，可以迅速占据优势地位，以扣押洛阳的隋朝官员家属为人质能牵制隋军，并可以凭借城池避免野战，因此选择了李密的所谓下策。洛阳守将利用城坚粮丰的优势抵御住了叛军的进攻，因洛阳城久围不下，迫于征辽大军回撤的压力，杨玄感只得率军西进潼关。在弘农郡叛军过于恋战，因久攻弘农城不下延误了大量的时间，而宇文述等人率领的隋朝大军步步紧逼，杨玄感叛军被迫在弘农城外与隋军决战，最后他兵败身亡。

  杨玄感兵败后李密脱身投奔瓦岗寨的流寇。瓦岗寨流寇在当时势力并不大，在隋军围剿下处境相当困难。李密加盟瓦岗寨后辅佐首领翟让击败了数次隋军的围剿，杀死了隋朝名将张须陀，并打造出一支正规化的军队。李密在瓦岗军中声望日隆，瓦岗军势力不断壮大，成为当时最强大的一股地方割据势力。翟让的能力和格局已经不适应继续担任瓦岗军首领，他被迫主动让位给李密。曾经沧海难为水，不久他在身边人的鼓动下对自己的主动让位反悔了，他与李密对立试图策划重掌瓦岗军。为防止瓦岗军内部出现分裂，李密与部属密谋杀死翟让，真正获得了瓦岗军的领导权，瓦岗军成为关陇集团控制的军事势力。那时候社会上流传一首神秘的歌谣：“李桃子，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歌谣的字面含义暗指李密要称帝，李密的野心已经扩张到要夺取隋朝政权，意气奋发的李密挥师北上围攻洛阳城，在洛阳与隋军展开拉锯战。

  隋炀帝杨广第三次征辽失败后，征辽士兵的后续安置工作没有跟上，失控的士兵与流民组成盗匪团伙，面对如火如荼的国内匪患，他出人意料地选择鸵鸟策略，在御林军的保护下远走江南的江都，并禁止群臣上奏议论匪患。江都就是现在的扬州，是江南富庶之地，也是南方士族势力的集聚地，杨广远离匪乱在扬州过得悠然自得，完全忽略了十万御林军将士的感受。御林军的将士大多来自北方的关陇地区，远离家园和亲人，在南方呆久后因极度思归导致军心不稳。御林军首领宇文化及数次提议班师回朝，杨广置之不理，宇文化及迫于军队的实际情况率队哗变，杀死杨广后带领御林军向长安进军。从江都到长安路途遥遥，宇文化及造反的消息传开后，隋朝军队着手在洛阳附近组织狙击，李密怕宇文化及西归长安后如鱼入大海，为今后的统一大业留下后患，也试图在洛阳附近消灭宇文化及的军队。留守洛阳的越王杨侗已经继任皇帝，被称为皇泰主，他在谋臣的策划下向瓦岗军伸出橄榄枝，想使用驱虎吞豹之计借助瓦岗军消灭宇文化及的军队。李密正担心攻击宇文化及军队时受洛阳隋军的偷袭，就将计就计欣然接受了隋朝的任命，放手与宇文化及一搏。瓦岗军与御林军的战斗并不顺利，新融合的瓦岗军属于乌合之众，虽然人数众多但没有经过充分的正规化训练，战斗力很弱。御林军的战斗力远远超过李密的预想，瓦岗军在击溃了御林军的同时也极大地削弱了自身的实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瓦岗军的实力从此一蹶不振。此时原来支持与瓦岗军议和的隋朝谋臣元文都等已经被洛阳守将王世充铲除，王世充把持了洛阳城的军政大权，他对瓦岗军并不待见，两者之间的战争重启。李密在与御林军的大战之后并没有意识到瓦岗军实力受损，仍旧不计代价采用正面进攻的形式，瓦岗军很快被洛阳守军击溃，李密只得带领残余军队向西撤退投靠长安的李渊。

  唐国公李渊虽然是皇亲，但一直担任闲职，在隋炀帝杨广征辽时才被任命为太原留守，开始执掌兵权。他在太原一带多次次击退北方突厥的入侵，令突厥人相当忌惮。李渊利用隋炀帝杨广移驾江都的时机率兵西进攻占了长安，拥立隋朝宗室代王为皇帝，遥尊杨广为太上皇，自封为唐王。杨广被杀的消息传到长安后，李渊就自立为帝，建立大唐政权。在与宇文化及御林军的大战之后，瓦岗军开始人心涣散，李密的很多旧部已经投靠李渊，李密的到来颇有灰溜溜的感觉。李渊对实力丧失的李密并不重视，且对他戒心十足而不委以重任，仅给了光禄寺卿的头衔。李密对此极其失落和不满，不久便乘带兵出征之机率领旧部出走，准备重新起事。唐将史万宝趁机派行军总管盛彦师对李密一众进行伏击，一代枭雄就此陨落。

  李渊的崛起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所有优势。隋炀帝死后天下群雄逐鹿中原，洛阳城成为各路豪杰关注的焦点，各股势力的汇聚客观上阻断了西去长安的通道，洛阳以西的地区相对属于军事真空地带。李渊原来的势力范围在洛阳以西，凭借靠近长安的地利优势，他出兵占领关中地区后迅速建立了根据地。李渊有两个极其能干的儿子，大儿子李建成和二儿子李世民率兵征战，不断开拓疆域，并抵御住其他军阀势力的侵略。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父子间的血缘纽带使李渊不担心手下的军队临阵倒戈，这在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时代实际上极其难能可贵。占据关陇地区后宇文化及军队的西归对李渊集团极具威胁性，很幸运的是李密鬼使神差般指挥瓦岗军在洛阳横插一刀为其挡灾，一场大危机顿时在不知不觉中化于无形。

  李渊集团在巩固长安的根据地后，立大儿子李建成为太子，留守关中；派秦王李世民率军队向洛阳挺进，问鼎中原。当时中原地区有王世充集团和窦建德集团两股主要势力，王世充已经废除明泰主自立为帝。李世民在与王世充集团和窦建德集团的战斗中不断取得胜利，同时通过纳降不断壮大实力，最终生擒窦建德，围困洛阳迫使王世充投降。此后唐军又相继消灭了萧铣、刘黑达、徐圆朗和杜伏威等割据势力，最终结束隋末的战乱局面实现天下统一，国家社稷从杨氏手中转移到李氏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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