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海的女儿
        【第三个故事海的女儿】

        美丽的女孩子们簇拥着新娘子过来敬酒。她乌黑的头发上束了一根又宽又长的赤红绣金发带，嘴巴上用胭脂草涂得红红的，越发显得肤如凝脂。她会说汉人语言，但用词不是很标准。梅司见她过来，赶紧站起来，双手接过她递过来的酒杯，显得有点紧张。申昌遇面色稍微有点不快，但是转瞬即逝的阴影就在他深邃而天真的双目中消退了，他很有主人风范地让了让，用眼神示意阿流娘“我才是你的主人，记得返恩”。

        阿流娘：

        有个故事我一直不明白。

        大海蓝如矢车菊，海中居住着人鱼。人鱼王国中最小的孩子最美丽，他有五个兄长，哦不对，用汉人的话说，有五个姐姐。她十五岁生日时浮上海面，在月光下看到了华丽船上欢乐宴宾的王子。海上起了暴风雨，发生了船难，船上的王子落水了，不用说，他苍白的嘴唇和鬈曲的头发吸引了最小的人鱼，小人鱼把他救到了沙滩上。可是出于害羞，躲藏了起来。邻国的公主赶来，救了王子，王子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美丽的邻国公主，认为是她救了自己，就爱上了她。小人鱼为了见到自己爱的王子，就用自己美丽的歌喉跟海中的巫师交换，让自己的鱼尾变成了双腿。虽然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一样。她来到了王子身边，不会说话，但王子并没有爱上她。

        王子和邻国公主的婚礼还是要举行了。巫师告诉她，如果不得到王子的真爱，明天早晨小人鱼就会化成泡沫。这天夜晚，她的姐姐们浮上海面，她们告诉她，她们用头发跟巫师换了一把匕首，只要在太阳升起前刺入王子的心脏，她的双腿就会恢复成鱼尾，就可以回到大海。小人鱼在婚礼第二天的早上揭开了王子和新娘的帐子，他们安静地睡着。小人鱼祝福了他们，太阳升起，红光出现——然后变成了泡沫。

        ******

        讲完之后讨论，是不是应该刺。男性是无罪的，法理上不应该。但是如果换到社会现实，把男性换位女性，大部分男性都会刺。即使女性的确是无罪的，但吴起杀妻、吕公煮妾，这种例子还少吗？但如果男女位置互换呢？

        梅司道：“哦——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阿流娘道：“这是我听到的第一个悲剧的故事，所以从我很小的时候，问题就一直萦绕心头挥之不去——她为什么不刺呢？”

        梅司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会刺吗？”

        阿流娘道：“为什么不呢？”

        梅司道：“可是王子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啊。无论是道德上还是法理上——一切选择都是人鱼公主自己的选择。”

        阿流娘道：“比生存还重要吗？”

        梅司道：“为了让自己活下去，牺牲一个无辜的生命，你会这么做吗？”

        阿流娘沉思了一下：“如果对方的生命权和我是对等的，就不能，因为会受到刑罚；如果不对等，比如我和马，我就会把马杀掉。又比如说，你刚刚说，你们汉人妻子杀夫是大不敬，会加重刑罚。可汉人杀妻，在历史上屡见不鲜，吴起杀妻以求得新主的信任，吕公煮妾招待刘秀，都是有明确记载的。只有把生命放在天平上时，才发觉他们的不平等。你们汉人中，男人和女人也是不平等的吧？”

        梅司道：“王子是人，活生生的人。”

        阿流娘道：“但公主不是人鱼吗？——人鱼本来就高于人类，对于人鱼来说，人和马有什么不同吗？”

        申昌遇噗嗤一声笑出声：“行明兄（梅司字行明），看来她什么也不明白。”

        梅司吃了一惊，沉思了一会儿，道：“是呀，是谁说过人类就高于其他生灵的呢？三光者，日月星；三才者，天地人——是不是只因我们是人类，所以才这么想？是不是所有生物都自认为其他生物低自己一等，自己才是日月的精华、万物的灵长？”

        阿流娘真诚地问道：“如果故事中的公主换成汉人的男子，他花费了巨大的代价追求一个女子，最后这个女子还是跟别人好了，只有杀了她才能存活，你们汉人会不会杀死这个女子呢？”

        他们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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