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归期
  接下来几个月过得有点儿平淡无奇，每天就是按着规矩请安问好，偶尔陪着太太园子里逛逛，无聊时天井里面坐着绣点花儿草儿的小玩意儿打发时间。一天天下来，蓁蓁慢慢开始习惯这样的安逸生活，除了婉贞偶尔绵里藏针的揶揄有些难以应对。就这样，眼看马上到了大暑，先生给太太的来信里提到，大约白露时节就要返家，这个消息一到家里上下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太太仔细安排好家中的丫头、伙计各自的事务，打扫的、浆洗的、料理花草的、采买的、置办宴席的，人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毕竟先生在外奔波忙碌大半年，回到家的这一顿家宴自不必说，定是要隆重对待。黑井，自古产盐，又处于滇西交易的重要通道，南来北往商贾云集，在这个小小的地方，汇集了四面八方来的风土人情、宗教，也带来各地风格迥异的饮食习惯，本土人已经被养刁了嘴。这一顿家宴，能否办得妥当，也就成了对太太的考验。

  平日里，太太和婉贞都有各自女儿们需要费心教养，现在，太太大部分的时间放在了准备家宴上，老太太常年吃斋礼佛不问家事，婉贞姨娘平日里总爱在老太太面前撒娇凑趣，陪着老太太拜佛同时不忘为自己求一求送子观音娘娘。唯有蓁蓁，一方面，对于这些场面上的事情本就不擅应对，另一方面，囿于姨娘的身份自然也不便与下人们一道作活，老太太、太太各忙各的也没有多余时间理会她，这样一来，她成为了家中最悠闲的那个。若还有另一个闲人自然就是小云了，小丫头现在唯一的差事就是伺候蓁蓁，家中其它下人至今还拿不准这位新姨娘未来能否混出个美好前程，自然也就拿不准该怎么应对她才好，因此，都怀着各自的小心思对蓁蓁这边的人敬而远之，小云没心没肺也正好乐得清闲。

  生活从来不会因为闲来无事就变得轻松，成为忙碌众人中异类的感觉让蓁蓁觉得颇为心慌。她常常作同一个梦，梦见自己穿着一件长及膝盖的素白软缎小袄，里面却没有裙子也没有鞋，没有方向，走在浓雾弥漫地林荫路上。走过的地方有来来往往的路人，她慌乱中想要遮住露在外面的腿脚，却发现遇到的人都是面无表情走过，无人在意她那满满的羞耻感。虽然这样，她还是慌不择路的四处寻找能够躲避的地方，却发现躲到哪里都是路人，那些面无表情走过的路人.......

  一开始来到文家，午夜梦回时蓁蓁也常常想到靖文哥哥，想起青梅竹马的两个人一起发过的白日梦，想着想着泪水沾湿了枕头。某次，小云收拾床铺时发现风干的泪迹，小丫头作大人模样宽慰几句“姨娘，你若有伤心事，就和小云说，不然自个儿憋在心里会愈发难过。若有人欺负您，也和小云说，我告太太去，这个家啊！就数太太最是公平和善了，总会为我们主持公道.......”

  时间一长，再浓的思念也会渐渐淡下来。慢慢她发现，自己开始思量起在文家种种见闻，传说中先生的那一辆唐都督借用过的小轿车、小姐们掐肩收腰的华丽连衣裙和放满了书架的神秘书房，所有那些自己不敢轻易触碰的新奇事物。也就是从这开始，她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做不了才子佳人戏中的贞烈佳人，古往今来悲欢离合看得那么多，却并未让自己多么情根深种，只是更加明白何为命运！

  她明白，她的命运已经与素未谋面的文先生联系在一起，自从来到这里，她不管活成蜿蜒地藤蔓、枯黄地落叶或是挺拔地大树，都注定是要在这里生根发芽了......

  在这个大家族里，文先生就是她与文家之间唯一的联系，兴许以后还会有一个或几个孩子，属于文家的孩子，他或是她们总会慢慢地长大，然后这些纽带纵横交错编织成一张网，把她牢牢的编织进去......

  某天，蓁蓁居然在梦中遇见了那个从未见面的文先生，那个面目模糊的男人。

  她开始想象，那个梦中面目模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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