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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 其一
  亡魂回涌时总要驻留,讲述它卑微的历史。其中一个亡魂停留最久,道出荒谬的合理、唯一的意志。其名为死。

  我名为死。S星是我的故乡,星云自有其魅力我已忘却。我只是个旅者,星云的无数个旅者之一。至于我的名字,你知道这个世界是没有死的,名字和现实毫不相干读起来才通。不,我不是什么暴力的人。S星上一片沙海,没有水也没有食物。人们总是微笑着,只有我不明白生活的意义。“黄沙卷来,而我们大口呼吸。”他们回答。我于是离开了,终于沉醉在星云各处的繁华中。大亨们探索着无人星,寻找着贵金属矿藏。旅者乘着最奢华的游船,在最诗意的星球建造港口。那是在四季星上的事情,我穿着维生供暖的动力装甲,看见一个人倒在雪地里。他只着一身薄棉衣,全身都僵硬着。我明白了我的名字,这个宇宙中未被定义的词。夜幕降临,大雪将尸体掩埋。当最后一朵云飘走时,夜空千星闪烁。我猛然意识到我将为之奋斗一生的,是宇宙所不能容的最宝贵的东西。

  然而我并没有在故乡见到过几次漫天的黄沙,沙尘暴来的时候我们只是躲进屋子,一连好几天不吃不喝,人们默不作声地围成一圈。我知道即使没有沙尘暴也一样,因为吃是奢侈,喝是奢侈。“既然不是生存的必要,它们就只是单纯的感官享受。”星云其他地方的观点则恰恰相反。矛盾何曾少过?人们明明站在同一边却互相敌视。我彻悟了S星的那些人,渴与饿与满口黄沙之时,那悲壮的战栗,是至高的感官的享受。“故乡”无非是多了种称呼罢了,或者说是无意义的象征。离开星云,我来到了浪漫港,象征之城。

  在浪漫港,人们带着面具生活。你可以对每个人的名字、样貌乃至性格、喜好都了如指掌,因为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可是他们近乎刻意地隐去了自己的身份以至于当你要引用某人说的话时,只能含糊地讲“有人说”。譬如有人——从话的内容上看也许是造船的——曾评价我的船:“奢侈得夸张,简直违背船内在自由的象征性。”我从未在当地人口中听到“象征之城”的说法,他们只是简单地称之为浪漫港,这大概是我第一次从听到他们说了象征二字,因而印象格外深刻。在某些情况下,他们会用“圣城”来指代浪漫港,这里也许是其他城邦的起源。请不要认为他们妄自尊大,神圣在他们眼中毫无意义。最后,我发现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城是象征之城。

  人群像沙尘暴一样席卷,我把自己关在屋内,反思这个世界所为。压迫着我们的力量与其说是抽象的不如说真切存在着。我们应该知道什么、不应该知道什么全在它的操纵下。三段论式的推理不是意识,脑中的灵光一闪也不是意识。意识在何处?自由在何处?我在何处?人们甘于沉沦,沉沦于不可知之时被植入的信仰。罪责却不在信仰,而在于除了信仰我们空白一片。宇宙随心而动,何其自由!我们却像牲畜一样活着。追溯到那不可知之时,宇宙的精华散出的光芒可曾笼罩一切?

  我明白,我明白。那想法始终潜伏在我脑中,我重新审视了死。那时没有人在他身边(我在哪?),只有风雪在呼号。他蹒跚着,雪地不留足印。当他最终倒下时,风几乎在咆哮,我开启了自动辨音。“我打破了世间唯一可以打破的规则。”是的,以死为代价。使我们不得死,使我们死。无须望天触地,只是平视,就可看到最高的恶,人的死敌。假如具象出一个上帝,他就是我们的敌人。不过没必要,这个宇宙还有宇宙中一切早已注定的规律无论模糊或是清晰,皆是敌。我要驯服它,不然只有一死。不然它只有一死。

  我坐在我对面,提出质疑。我是否出于某种主观原因,将人类本身的愚昧归咎于抽象的宇宙,延展至一切规律,将终我一生终全人类历史也难以完全实现的目标化为悲壮的虚妄使旁人想来讽刺至极?为何从一开始就如此绝望?我提出这样的目标又是为了什么?自由?拯救世界?更多人能更好的活?一个理想国?我坦然而答,为了反抗。反抗原初的恶,反抗至高的善;反抗绝对的秩序,反抗熵增的混乱;反抗畸形怪异不伦不类,反抗道德至高的中庸。因为矛盾双方是同一的,都是合理的。反抗的本质就是反抗理。(反抗是否合理?)

  当人纠结于感性与理性,甚至认为这样的矛盾构成人特有的随机,我仍然认为人的行为与思想是绝对有因的,即绝对合理的。宇宙如此复杂,而人是其中最精妙的部分。大自然驱动进化塑造了我们,一切还将变得更加复杂多样,更加混乱。混乱的极致是混沌一团,我们的归宿与敌人的最终目的,是秩序与混乱的同一。人对于其他事物的劣性,在于比它们更接近深渊。这是谁的过错呢?世界大同之日,便是反抗复活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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