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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 其一
  在那个最初的时刻,无所谓记忆。假如有一个人定要追寻过去,他不得不去追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那过去是作为思想而存在,还是现实存在的历史?

  “它是我的记忆,这是我的世界。”雕像座上如是写着。雕像是一个立着的人,或者是坐着?跪着?总之是人形的。可是每一处肌肉、筋络乃至于皮肤上的毛孔都比看它的人还真实。他的原型是谁?谁创作了他?没有人知道也没人想知道,只因他是神圣的,或者因果要互换一下?隔着一个街区人们有时停下脚步向他虔诚地望去。并非为了祈祷什么,只把它当做神圣的本质并以此为荣耀。无论如何,我是决计要走了。

  总有人还记得,这座城名叫浪漫港。真正的浪漫港人是不出海的,它又何以称之为港?人们不会去追究这类问题。“城市的名称、雕像的神圣性乃至出海的方法这类可称之为‘共识’,其存在性是不言自明的。”但至少有些人还记得曾经的繁华——每天都会有远方的商船来到此地,冒险家出海时,全城人站在港口,他的朋友们祈祷他平安归来。那是一个时代,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十年前?一周前?那个时代的一切仿佛都在我们身边,伸手却难以触及。我还记得最后一位冒险家是浪漫港的老船工,当时已经很久没有人委托他造船了。并没有多少人来看他出海,可是当时在场的人都不会忘记他的船。无数年的经验和悲愤时涌出的灵感完美地融合在这艘船中,玲珑而大气,轻盈又坚不可摧。“这是艺术”在场的人都这样想,只有一个人喃喃自语。船上的他微笑着,站得笔直,回望着我们。船在浪的作用下微微摇晃,他始终相对着船不动,这动作有些滑稽,他的微笑——当时已经隔得很远了——也因此带上了一丝讽刺和神秘。直到龙骨断裂,整条船裂成两半而渐渐沉没是,他还保持着这个姿态。我在一片惊惶的沉默中,我听清了旁边那人嘀咕的内容:“......好几个蛀洞,他用了顶劣质的木材,真不明白......”

  我也同样记得,那天晚上死拖着船工作为礼物送给他的小船下了海,从此不再上岸。那大概是浪漫港的最后一艘船了。死曾是我的朋友,他也像这里所有人一样,平庸却有着不为人知的理想,我看得出来。可自那天起,他的形象渐渐变得影子一般空无。他在远去吗,为何我们已经对他不屑一提?他在抽象自己吗,像共识一样?当死偶尔将脸转向这里时,他更像是一具尸骸,灵魂注视着万物。

  我还能记得很多事,假如我不停地向前回溯,往事就会越来越清晰,千年前的事就好像发生在十年前,伙伴们就在昨天。那是混乱的时间,我能感受到。死这样评价我:“真是个怪人。‘时间不重要’这个共识明明存在,却还要去追究。逝与非逝是两种状态,为何要去细分?”因为他们的真实啊。我们坐在城西的高地上,朦胧的月悬在无云的空。月下死的眼神,我发誓永生不忘。每个人心中都藏着矛盾,因而包容着自己与他人,只有我挣扎着,坚信却怀疑。我是个怪人。正因如此,我该走了。

  我拖着自制的小船走到海崖边,向后望去。并没有人来为我送行,所有人都把头转向塑像,静默。一切的合理与荒谬、渺小与伟大,都是那个人造成的吗?“时间会逝去而思想不死。”无声的雕像在自语。世界是他的理想国,我们无生无死。“生”、“死”......莫名其妙出现在脑中的词汇中,我看到自由的希望。叹一口气,拖着小船下山,去废弃多年的海港。

  身后仍是一片寂静,我下了海,只听到海浪拍打滩涂的声音。人们都知道,世界是一个个孤岛,一个孤岛一座城邦,以“船之梦”为媒介跨海相连。互为梦。去冒险,追寻自由?别傻了,只是个永远不会醒来的重重梦。远处的那个黑点是死,他在等待着谁?我的船翻了,黑暗的海底向前疯狂延伸,世界平坦无垠,记忆之城就在眼前,魔法一般撕裂又重合,时而悬于空中,时而沉入海底。还有那阳光下的一叶阴影泛着微光。原来死等待着的,就是我啊。窒息的海底响起了空灵的安魂曲,我于是沉沉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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