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星陨
        外头六神将只管叫战，不急不恼，有恃无恐。内中天卷宗众人同仇敌忾，严阵以待。此时，水牢之内，寒艳踱至禅暝面前，并不言语，左手轻轻一抬，咒链便自行松解开来，禅暝却不动，只冷峻道：“道友私放禅暝，可想清楚了后果？”寒艳早把禅暝认作知己，认为彼此之间不需多说，闻言反而不悦，并不回答。禅暝也不怕她恼，再问一次道：“道友私放禅暝，可想清楚后果？”寒艳却当真恼了，只见她恨道：“汝此时怎如此愚鲁？吾心在此，还看不清吗？”禅暝依旧严肃道：“汝心在此，吾心却在云里雾里，汝又看得清吗？”

        一言警醒寒艳，令她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悔意。禅暝却不再给她机会，灵羽一张，飞射而出。寒艳此时心头忐忑不安，忙追了出去，直到星回等人面前落下。众人见禅暝与寒艳前后脚赶到，又无丝毫杀气、敌意，只当是寒艳请来的助力，有的点头微笑，有的不予理会，只转机子与星回面色沉重，紧盯禅暝不放。

        六神将见禅暝出现，全都止住了耍笑，也不叫阵，只静看如何。禅暝却只看向空中，并无任何动作。转机子与星回此时当真如坐针毡，这种将自己生死交予他人掌握的感觉，他们始终无法习惯。寒艳也觉禅暝神情语态有古怪，暗中持帝魄在手，以防万一。

        不寻常的寂静之中，只觉周边气流微微变化，并无人在意，但接连发生数回后，转机子首先察觉有异，忙道不妙，为时已晚！只见原本在守山结界外头的六神将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而门下弟子却有五人被调换到了山外！再闻得多门传神一声雄喝，铜戟横扫，星回不及防备，竟被扫了个结实，飞出千丈有余！转机子大惊，法宝“四合六御”连忙发动，罩住周身，随喝令众弟子反击！只是六神将早有准备，与禅暝里应外合，天卷宗众人却是始料未及，忙应变时，早被占去先机，本身实力又有差距，一时兵败如山倒，且战且退，往鎏銮殿汇聚！

        那头杀得手忙脚乱，这里寒艳却怒视着禅暝，久久说不出话来，身上帝魄光华闪烁不定，似要爆裂开来！禅暝只淡然道：“这便是吾之选择，吾之心，你可看清了？”寒艳闻言，气得发抖，手指禅暝，只能说出一个“你”字！禅暝却忽然抢上前一把抓住那根指着自己的手指，将之移下，面对面向寒艳道：“错已铸成，难以弥补，何不将错就错，随吾而去？”寒艳忙将手甩开，喝道：“岂有此理！本座今日必斩汝于剑下！”随说，帝魄早已飞起，向禅暝斩去！禅暝不想浪费时间纠缠，三秋剑也未拔，看准时机，一手抓住帝魄剑柄，就如方才抓住寒艳手指一般，帝魄瞬间被驯服，被禅暝收在背后。

        寒艳大惊，连施秘法不得唤回，只能赤手空拳来夺。禅暝早已看透她的武学特性，处处快她一步，寒艳不但不能将帝魄夺回，更是破绽百出，随便捡一处便足以致命，然而禅暝却是点到为止，并不下杀手。这一切都看在寒艳眼中，令她羞愧不已，不由急得流下泪来！禅暝见了便说道：“道友本不适合战场，不必勉强自己。这座天卷宗，该为众人所依靠的非是道友，守护此地千年，责任也算尽矣，是时候开始新的人生了。”寒艳此时已失了方寸，只知眼前有两条路，一条通向幽暗恐惧的死亡，一条通向深沉未知的彼方，她发觉自己竟开始动摇了！

        禅暝不容她多想，剑柄一转，击晕寒艳，随即扛之在肩，欲离开天卷宗，正要走时，却隐约听到有人叫他，回头一看，竟是星回！只见星回单手捧着腹部，腰身已无法直起，面色惨白，眼中充血，艰难道：“告诉我，你与圣羽天国是何关系！”禅暝笑道：“重要吗？”星回坚持道：“告诉我！”禅暝看他可怜，便答道：“只是他们的驸马而已，世人皆知。”星回闻言哈哈笑道：“驸马？驸马！仅此而已？”禅暝面无表情道：“你该问的是，吾何时与圣羽天国布了这个局。”星回便问道：“何时？”

        禅暝道：“就在与圣主对战之时，在此之前，甚至连吾也不知圣主用意。”星回哼笑道：“你若不看出圣主另有所图，又怎会支开师叔，与圣主单独一会呢？”禅暝便拍手道：“道友果然是天卷宗智囊，举一反三，瞬间便知吾等交流时机。不错，就在风暴眼中，圣主将他的计划告知于吾，要吾配合。”星回不屑道：“要你配合你就配合？你的骨气被狗吃了？”禅暝笑道：“吾当时自然未答应，只说若他肯伏诛，吾便考虑。圣主却也豪爽，甘愿就戮。你说此等豪气与信任，禅暝能辜负吗？”

        星回冷笑道：“倒还说的有情有义，也不怕人笑话！只怕圣主也未死透吧！”禅暝摇头道：“圣主当真已死，一者，他命数已尽，本就该死；二者，圣主之能，太过强盛，吾断不能容许其存在，所以他必须死！”说道末一个“死”字，星回只觉一股寒气涌上心头，禅暝的眼神之中似有一股隐藏的意志，让人看了浑身打颤！禅暝也察觉到星回的异样，便笑道：“看来将死之人，果然要比庸常者敏锐，禅暝不便再多说，告辞了。”话落，人已飞出结界。

        结界外的五人，正是金素龄、蔺琼、蔺兰、鳌平与崖一，一个接一个被禅暝与六神将掉包而出，此时正想尽方法要进入结界，无奈自从上次守山结界被仙界浮岛压碎后，转机子便多加了一层法宝，名为“太幻天衣”，飘忽无形，只附在原本结界之上，却令结界刚中带柔，增添了无穷韧性，故而方才才可抵御六神将合击，他们五人想由外而内攻破此结界，谈何容易？

        正在着急发愁，忽见禅暝肩扛寒艳而出，金素龄忙拦住去路！禅暝如何放他们在眼中，只笑说道：“此战汝等无需参与，速速远离此地，否则魔界大军一到，性命不保！”说完便走，谁能挽留？金素龄五人一听魔界也要来此，心中慌乱无比，只向星回求助。星回此时已是半只脚踏入地府的人，方才被多门传神一击命中，实在太伤，一者自己没有防备，二者对方也着实下了杀手，没立即便死已是万幸，见金素龄等焦急模样，便勉强笑劝道：“一切都是我的过失，你们不必愁急，听禅暝灭烨的话，速速离开天卷宗吧！此回真要被樗蠡渔翁得利了！”金素龄五人怎肯离去，还待不依，星回早将护身法宝放出，只见一团宝光穿过结界将五人罩住，急往西天飞去！

        鎏銮殿外，雀龙真人与鹿虚子带领门人奋力抵抗，欲保内中关键之人不失，无奈主战力寒艳已失，十年堂主们又伤的伤，死的死，余下三代门人中，金素龄、蔺琼又不在，只靠晟瀚、庄离、寒云苦苦支撑，战况当真不妙！转机子亦被逼得无法，正打算开放结界令金素龄等进来共同御敌，却见星回在远处向他招手。转机子已看出星回命不久矣，只得寻个空隙偷溜出去，与他一会。只见星回比之方才更现萎靡，抓住转机子双手道：“结界不能开！樗蠡会来！”

        转机子一听，脑中万念同闪，瞬间厘清始末，便打消了开放结界的念头。星回喘息道：“恨呐，竟被学弟捡了便宜，当真羞煞我也！”转机子摇头叹道：“并不是捡便宜啊，一切都在樗蠡的掌控之内，三日之会、十日之约亦然！你只想，魔界方重启时，他对禅暝灭烨也是势在必得，到后头便也听之任之了，为何？他又退的如此巧合，方才离去，圣主便无故杀来，不可疑吗？”星回经他一提醒，也醒悟过来，大叹道：“我真是耽于安乐太久，脑瓜生锈了啊！如此看来，魔界果与圣羽天国连成一气，今日便要一同铲平天卷宗矣！”

        转机子忧心道：“后生可畏，当真不假！樗蠡若要翻脸，必定翻的彻底，且有必胜把握，否则便不会动一下。如今只有趁他未来之际，先弥平圣羽天国之祸，如此才有一线生机！”星回点头道：“只有信任宗主与沁月了！”转机子恩了一声，不再多说，只是眼神之中充满悲伤。星回知道他是在为自己而悲，不由叹了一声，却不料呕出一口血来，整个人瞬间瘫软在地，无法翻转，只嘴皮还能动几下。转机子忙将他放平，问他可有心愿未了。星回便让他将耳朵凑近，微弱道：“其实一切的罪过皆因我嫉妒你而起，若不与你对着干，我便无法压下自卑！”说着便咳出血来，溅到了转机子脸上。转机子并不介意，只点点头而已。

        星回继续说道：“凭什么，凭什么我付出所有换来的成就，你轻易却都得到？你这种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为何要挡住我的前路？为什么？好好的享乐一生不好吗？为何要与我争？既然要争，又为何不全力以赴？我知道你一直在以行动讽刺我的努力对吧？你这个自大的狂徒！”末句几乎是对着转机子耳朵喊出来的，震得星回自己也觉头晕，转机子却只是含泪点头，并无丝毫躲闪。

        星回兀自疯笑一回，最终有气无力道：“谢谢这多年来对我的包容，我……”接着便一口气上不来，却仍想说什么，脖子胀的通红，神情狰狞恐怖！转机子只将耳朵贴近他的口边，却听他用最后胸中那口气吐道：“衡山……千脂洞……杀……杀……杀——”最后一声，残气吐尽，星回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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